“你不懂,我在船上过了一辈子,船就是我的脚,我的根。岸上,那是别个的地方。更何况租的房子哪能长久。他们的厂子也不知道以后到底会怎么回事。我守在船上一天,他们的根就在这里,哪怕他们以后厂子开不下去,这个湖,这条船就是他们的退路。”
人人都说他江又信倔强、古板,却不知道他守着的是他江家的根,是三个儿子的后路。
“那怎么搞嘛?”周秀珍也迷茫了。一边是要上岸的儿子,一边是要死守在水里的丈夫,两边她都割舍不下。
但是渔业厂要开工,几个孙子要带,一刻也离不得人。
江家兄弟到连家船上请了一趟又一趟,就连郝九来也拎着酒来劝他,“老江啊,莫犯糊涂了,你儿子在岸上发了财,你还死守着这条船做什么?你是船上有好多金银宝贝舍不得啊?来咯,我给你守着,保证不动你一分一毫。”
江又信闷了口酒,“开什么玩笑喽,现在要你上岸,你上不上?”
郝九来哈哈一笑,“我生得贱,没得船摇啊子摇,我睡不着觉。”
江又信茫然地望着远方,“你讲这鱼还打的好久嘞?”
郝九来笑着说:“这话问得,我们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这鱼难道还有打尽的时候啊?”
江又信说:“听说有些地方有电动船,一天跑得几百里路,还有土雷子炸鱼,一炸就是一大片,你讲这样下去,这鱼不会死光啊?”
郝九来喝了一口酒,“我们年纪大了,那种新鲜事物就不去想了,我常常跟我婆婆子讲,「在船上出生,在船上闭眼」,也算是享福了。”
“那你屋大麻子呢?”
“我屋大麻子是个实心眼,老老实实打一辈子鱼也就罢了。去年他还想学你们家大龙一龙,想到岸上去搞事,我骂了他一餐,他哪有那本事咯。”
江又信说:“年轻伢子有想法,让他们试一下也要的。”
郝九来望着他笑,“未必当初你三个崽要开厂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跟他们讲的呀?”
江又信顿时不做声了。
马上要到落樵期,兴龙渔业厂最近发了狠的收鱼和熏鱼,为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囤货。
赵亮觉得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每进一条活鱼,出一条腊鱼,他都盯得仔仔细细,账目做的清清楚楚。
谢翠娥和江一龙也放了心,他们可以腾出时间开拓新的市场。至于雨生就交给了周秀珍带。
自从搬来东湖村,板栗天天带着毛毛在村子里窜来窜去,好像进了丛林的小兽。要么窜到邻居家和小朋友趴在地上玩弹珠,要么就去找贺志强玩卡片。江大龙抓着他扔到赵亮的办公室,让赵亮教他认字、算数。其实当初谢翠娥说厂子里要招能写会算的人的时候,大龙就存了这个心思。
板栗不能去学校读书,他能从赵亮这里学几个字也是好的。当初江又信就旁听了几段《增广贤文》都能说出不少道理,在渔民中算是个文化人。板栗多少学点东西,总不会错。
板栗和毛毛不在家,周秀珍就只要带圆圆和乐乐,两个孩子懂事,周秀珍再看个嫩毛毛也容易。更何况刘姐的婆婆王婆子有时候也帮忙看顾一二。
自由经济的风从大城市吹到了小县城。江一龙觉得今年的生意格外好做。不仅下河街的姚老板进货多了不少,就连搞展销会和赶大集的老王老周他们进货的间隔越来越短。
杨主任前几天打电话来说,许秀英的婆家兄弟在城里和人合伙开了个综合市场,卖菜的,卖肉的,卖水产的,卖油盐酱醋副食品的应有尽有。这种大市场在城里都是新鲜事物。
现在水产方面要找人合作,杨主任就推荐了江家的腊鱼。江一龙和谢翠娥特意进城一趟,和市场谈好了腊鱼铺货和结款的合同。
市场那边见他们是渔民,又表示“一事不烦二主”,不如也送些活鱼来卖。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