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能够看到一统天下的人会是谁。”
嬴稷低声的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陈昭说:“不是在子楚这一代,便是在子楚的孩子这一代。”
“天下会完全一统。”
“可”
他长叹一口气,像是要将胸中的郁结给抒发出来一样:“可最难的并不是打天下,而是守天下。”
“天下诸国已经纷争了几百年了,邦周的秩序早已经崩塌,它不适合这个时候的天下了!可要去完全的建立起来一套新的秩序,那是千难万难的。”
“当初邦周的“分封”之礼也是经过了数十年的折腾才建立起来的。”
嬴稷偏头,看着陈昭:“我想说的是,秦一统后不一定能够长远的坐久江山,但若真的有那一日,我希望陈氏能够保住赢姓的一丝血脉,哪怕只是沦落为寻常人也一样。”
或许是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嬴稷心中的“豪气”慢慢的变成了“谨慎”,他与他的老师在骨子里是一样的,都是谨慎的人。
陈昭哑然,他看着嬴稷道:“若是真有那一日,陈氏是否还存在还是另外一说,王上就这么信任陈氏么?”
嬴稷咧开嘴笑了:“陈氏从安国君开始,就一直是图谋“绵延千年”之家,所以你们可以退让,可以隐忍,可以撤出秦国朝堂,可以再次回来,可以不在乎我的怀疑。”
他长叹一声:“陈氏都是君子,但都是聪慧的君子!”
“我知道,当父亲留下那一封诏书的时候,陈氏就已经不可能与秦国死生与共了。”
“所以当秦国真的出现国破的那一日,不,甚至在这一日出现之前,陈氏应当就会做好准备,与秦国切割了吧?”
这话说的有些无情,但嬴稷并不在乎了。
他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陈昭沉默不语,但他并没有否认嬴稷所说的话。
嬴稷也不生气也不斥责陈昭,只是看着他:“所以,孤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了,陈氏能够保住赢姓的一丝血脉,让赢姓的血脉可以继续流传下去。”
“我相信陈氏有这样的能力。”
“即便是天下动荡的时候,那些想要“谋逆”的人也不会去动陈氏,因为陈氏有很多机会可以代替秦国,但都没有做,陈氏的信誉可以令天下信任。”
嬴稷会这么信任陈氏,源自于这些年陈氏所积累的“政治信誉度”。
陈氏的政治信誉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五百。
而陈氏也的确不想称王。
称王就相当于和某个国家绑定在了一起,和一些其他的“势力”“家族”绑定在了一起,陈氏死那些家族不一定死,但那些家族死陈氏一定会元气大伤。
陈昭叹了口气:“我答应您。”
他有些惆怅,陈氏与赢姓赵氏的关系已经经历了孝公、惠文王、昭襄王三代君王,一共一百多年了。
陈氏的心并不是铁打的,怎么能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呢?
听到了陈昭的答案,嬴稷骤然放松了许多,他站了起来,呼唤侍从,远处的侍从以及陈肃都连忙回来。
嬴稷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坦然以及平和,像是接受了一切。
“勿忘君言。”
说完后,不等陈昭回应,就扭头而去。
他的背影萧瑟,不像是一个统治了国家五十多年,压得天下君王三十多年喘不过气来,声名能够夜止小儿啼哭的大魔王。
陈昭也没有回头,而是转身朝着嬴稷相反的方向颤颤巍巍的离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年。
但是时候该将麒麟玉交给自己的孩子了。
昭襄王五十五年,夏六月二十三。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这个夜晚,昭襄王躺在病榻上,宣布传位给“太子”赢柱,并且看着太子赢柱确立了新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