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也喜欢爽快人。他说:“作为日后友好往来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父亲那边来了几个小内侍,他们都在盯着沈家——这件事你应当是知道的吧?”
颜舜华一顿,点了点头。
傅昆说:“你们虽有提防,但也防不住他们的手段。他们已经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他淡笑起来,“你去和你姥爷说,当今圣上的心胸不算宽广——你这样说,你姥爷就会明白的。”
颜舜华想要追问两句,傅昆却已带着他的小厮转身离去。
傅昆没头没尾的话落在颜舜华耳里,却如惊雷一般轰隆隆地响。
傅昆是傅安义子。傅安是当今圣上派下来的监察史,傅昆能得知不少旁人不知道的东西并不奇怪。舅舅们相继战死阵前时,她还非常小,记得并不清楚。她一直认为那是因为通州积弱难保、因为北疆战事凶险、因为海中风浪无情,听了傅昆这话,她心中霎时出现了一个她从未想过、也从不愿去想的可能性。
傅昆说,当今圣上不是心胸宽广之人。
颜舜华心咚咚直跳。
她一直知道她姥爷绝不仅仅是个掌厨的。如果不是因为与姥爷有旧,她当初回京时颜家都已经败落了,皇帝伯伯怎么会对她那般宠爱,将她视若己出,允许她随意出入禁宫?她与顾成晁的婚事,也是因为姥爷有先皇赐下的金令才得以成事。
如果舅舅们的死不是意外——如果那是有人要沈家人死呢?
颜舜华的心脏倏然揪紧。沈家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世如果并不是意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把她当自己女儿疼爱的皇帝伯伯,要杀死看着她长大的舅舅们。
原因可能不仅仅是舅舅们战功累累、功高盖主。还有傅昆刚才所说的“有趣的东西”——
甚至连顾成晁对她的反感与提防,也许都和这“有趣的东西”有关。
一点都不有趣!
皇帝伯伯死后,她一直记着皇帝伯伯的嘱托好好地守住风雨飘摇的大晋,没少和顾成晁针锋相对。在她心里,皇帝伯伯是极好的长辈,她一直觉得皇帝伯伯也想当个明君,只是太多人挡在前面,让他没办法按照心里想的去做。
如果那都是假的呢?
如果那时的宠爱、那时的信任、那时的殷殷嘱咐,都是假的呢?
如果那个一直对她好的皇帝伯伯,是朝舅舅他们举起刀的人呢?
她比谁都清楚那个能把她抱在膝上哄她高兴的君王手段有多狠辣,只是那些手段从不曾落到她头上,她才永远视而不见。
其实顾成晁就是像他。
颜舜华脸色一变再变。人都是自私的,她也是,所以很多事摆在眼前,她却总不愿去相信、总不愿去猜疑,仿佛只要这样捂住眼睛掩住耳朵,就真的看不见也听不见。
可如果这最糟糕的可能性成真的话,她如今所做的所有事不仅毫无用处,还会加快那一切的发生。
颜舜华怔怔地出了神,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颜舜华抬起头,对上了沈云初满含担忧的眼睛。她总是让人担心,总是让所有人哄着她让着她,陪着她走那些并不好走的路。即使她是错的,他们也愿意和她一起错到最后。
颜舜华一把抱紧沈云初:“云初哥哥,我为什么总是这么笨。”她的眼眶倏然红了,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沈云初感觉颈边一片濡湿,心脏不由也跟着抽搐。颜舜华与傅昆的对话他一直在听着,也发现了颜舜华所做的事并不是随意而为。可看到颜舜华竟哭了,还是让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们的晚晚向来不爱哭的,更何况还哭得这样无措、这样伤心。
沈云初牢牢地记住了傅昆那番话。他抱起颜舜华走出琴亭,边往颜舜华的住处走边说:“我们的晚晚怎么会笨?我们的晚晚最聪明了。晚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去找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