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前有了火光。
北风将火苗吹得忽而偏左,忽而又往右压着,人群紧紧围在一块儿挡风,鱼儿被烤得滋滋作响,称不上香味的一股味道弥漫了大半个南区。
谢晚意离得稍远,用了两层帕子捂鼻,还是一阵阵犯恶心。
常嬷嬷和簪雪担心她受寒,都劝她快进屋。
谢晚意摇头,“我不冷。”
火堆映着一张张干瘪又布满纹路的脸,是她来方岭后见过最好看的模样。
鱼儿很小,有些不过巴掌大,他们紧着孩子和老妪先吃,剩下的几个女人分着吃,不争不抢,也没耍心机,最后还互相谦让。
其实,这不是人吃人的地方。
可越明白这个道理,谢晚意心里的无助和难过越浓烈。
众人围着火堆聊天,那小孩儿过来拉谢晚意的手,发现自己的手很脏,而她连衣服袖子都白得晃眼。
小孩儿使劲在衣服上擦手,可衣服也是脏的。
她很难过,不敢碰菩萨柔软的手。
下一秒,小孩瞳孔一亮,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晚意抓着自己的手,喃喃道,“脏的。”
谢晚意道,“所以呢?”
他见过东谷的贵人,出门有轿子坐,鞋底儿都是白的,连身边的丫头衣服上沾了灰,贵人都要生气的。
可是菩萨没有生气,还跟他笑?
小孩儿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咯咯地笑,指着火堆,“那儿暖和。”
女人们腾出最温暖的一个位置给谢晚意,看她的眼神平和而宁静。
“小姐真好看,我从前的主子也喜欢穿黄色的裙子,不过没有小姐的花纹漂亮。”
“看着小姐这模样,我才想起很久以前我也有很多粗布裙子。当时嫌不好看,现在···做梦都梦不到了。”
谢晚意听着这些话,再看她们干裂沧桑的皮肤下,依稀眉目清秀。
“你们都是遭连累才来方岭的?”
女人们无奈点头,慢慢说起过往,好些都是官宦人家的婢女,流放过来的时候还不满十五。
有些姿色的被主家卖给东谷那位贵人换钱,甚至被卖去罗刹。
罗刹兵残暴有目共睹,被卖过去受不了折磨,也不得好死。
还有惨死在流放路上的,能活着被遗弃南区也是种幸运。
谢晚意唏嘘。
宋清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受伤带血的妇孺围着快稍晚的几根干柴有说有笑,而谢晚意坐在她们中间,身边抱着个小孩儿,安静地听旁边女人说话。
他来燕临关四年,见过这些人像野兽般互相撕咬抢夺,也见过北区被狼啃的尸骨,有男人女人,也有小孩的。
最理想的也只是搭粥棚救济,这些人排着队领,看起来才有点人样。
而现在···
宋清和的眉眼在夜风呼啸中竟不似白日那般冰冷,目中映出渐渐熄灭的干柴被风压着火苗,那些女人挤在一块儿,明明慌张打颤,却还说着什么,假装不怕。
宋清和喉咙发紧,“拿干柴过来。”
“将军,就那么点柴火,已经给了他们一批,不够的。”
“把本将军那份拿来。”
“再装一袋土豆。”
甚至,他心头一热,想给这群女人搭建个园子。
三皇子说过,提起刀枪杀敌人,放下刀枪帮妇孺收秋补房,要让百姓不怕士兵,才算是一个好将军。
宋清和摸着冰冷的马鞭,他也想做个好将军,可朝廷不给他机会。
宋清和见火光熄灭,不由得心紧,他的士兵还没折返回来,这群妇孺···
下一秒他冷眸一凝,只见雁王妃身边一个丫头从屋里抱出一堆干柴。
没错,一堆!
少说十个开外!
他分给这些人的也不过五十多根干柴,这丫头一抱就是十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