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相对了。
卫崇方才略显失落的脸又蓦地亮了起来。
徐鸯冷眼看着,终于感到方才莫名紧张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倒不是她有如此厌恶卫崇,更不是她与太后有什么龃龉,不过是十年匆匆而过,她与亲父反目成仇,徐温如今尸骨未寒,可同是十年隔阂,这对天家母子倒是一如既往地温情脉脉,母子情深。
放常人处,也不免齿冷,何况是徐鸯。
但徐太后却不是要同卫崇叙话,而是一眨眼,便扫过卫崇身后那些精兵良将,尔后沉声喝问:
“这章德殿何时成了闹市口了?哀家侄儿一人送陛下回宫也就罢了——”
说罢,意有所指地看向卫崇,轻斥道:“荒唐,竟带重兵进宫,你当真是昏了头了!”
卫崇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瞧。
果然,方才二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城外的逢珪身上。连徐鸯也不曾注意到,身后跟着的是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与朱津不同,卫崇这行事,虽算得上粗中有细,却实在是有些粗了——
十年离乱,他竟还当北宫是他自己的宫室呢,进出一点不顾忌。
哪怕彼时朱津要进北宫,也得找个正经由头,他倒好,什么理由也不给,命人守好宫门,便从宫道一路,重兵随行,才把徐鸯送回的宫。
直到徐太后点明了,他才恍然,忙给孟尚了个眼色,又走上前来。
他竟仗着那宫妃要避嫌,生生地逼着她把徐鸯身侧给让了出来,几乎是抢过了徐鸯的手,道:
“……姑母说的是,都是侄儿的疏忽。”
——行事粗糙,但眼力见倒是不错。与徐太后这一番配合,满口“侄儿”,演足了“徐温之子”该有的恭敬。
再看那哭着攀着徐鸯手臂的宫妃,只好以袖掩面,被小黄门送去偏殿歇息了。
三人这才进了殿。
因是战乱方平,一切从急,这殿中倒是格外清静。
徐鸯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御座之上,太后在一旁落座,她一示意,机灵的小黄门便把那殿门合上。
昏暗的殿中,只剩他们三人。
这章德殿里的摆设依旧沉静,与宫变前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仿佛徐鸯是到前殿上了回朝,理了理政事,只不过这一回去了数日,稍久些罢了。
只卫崇一人,无论是在十年前,还是在这十年中,其实他都不常来到这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殿中。
虽没有无所适从,可站在殿里,就是透着一种生涩的格格不入感。
明明是一军之首,许是因为没了身边随从,又或许是因为站在徐鸯与徐太后的面前,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人联想到阶下囚。
当然,这二人是不会难为他的。
既然在这殿中,没有外人,朱津更是死了,更不必矫饰,徐鸯自然是开门见山。
“……孙节人呢?”她侧过身,问的头一句话却是对着徐太后。
徐太后一笑,道:“知晓你记挂着那些个宫人,城一破,朱津的人马一散,哀家便命了人去狱中查探,回报说朱津难得网开一面,倒是留了孙节一命,只是如今城中纷乱不止,这人就仍困在狱中。”
“这孙节又是……”卫崇听到一半,不禁开口问道。
太后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由着他自己讪讪闭了嘴,挠了挠头。
“哀家听闻,皇帝在宫变那夜倒是直面朱津,力保章德殿宫人?”
“情势所迫,旁人也就罢了,孙常侍毕竟从东宫便开始服侍朕,是朕用惯了人,不忍看他这个年岁还要遭此罪。”徐鸯看了眼正挠头的卫崇,意有所指道。
还是东宫的老人,卫崇竟囫囵忘了,可见其原先如何目中无人。
“哦,原来是东宫的老人,难怪,难怪。”卫崇这会倒是机灵了,当即便冲着朝他看来的徐太后挤了个讨好的笑,听得太后颇为受用地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