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在撤兵逃命的路上,朱津敢容他们歇息半晚的依仗。
不论皇帝多么想到门外也望上一望,瞧瞧是否有追兵赶到,但这一间破屋里,从她那个角落到门口,足足歇了五六个朱津的亲信。
把她最后的那点希望堵得严严实实。
于是,她也只能缩在这角落里,拥着朱津手下用钱币换来的被褥,试图沉下心来,假装这确实只是一次单纯朱津好意的歇息。
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他的又一次“施恩”。十年里,他把这招玩得出神入化,在她还小,还不懂得有些好意是能被伪装时,当真信过这一出。
——朱津大抵是觉得这次撤兵不会再出纰漏了,因此,为了日后在北方重新将她攥在手心里,已经又开始这样一点点地敲碎她艰难筑起的壁垒。
一次好意,确实或许是出自朱津本心的。
但紧接其后的,往往便是莫名的发作。有时是叱骂,有时甚至动了手,他不至于对她这个皇帝下手,但既然都能当朝打杀大臣,何况是些没有权势的儒生侍卫?
杀一儆她罢了。
当然,这些事情总是背着她的,不过教她知晓谁被凌迟,谁被枭首示众,谁又被打断了腿,几个月不能上朝。
明面上像是顾虑到了皇帝,不曾教她亲眼看见这些残忍之事,实则是要杀她的左膀右臂,欺她的性子,却还要占据大义,教人夸一句忠贞。
如今她早不是十岁出头的稚童,朱津亲手教了她这些阴谋诡计,自然也不会再被这样浅薄的利诱和暂时的无望所动摇。
果不其然,她就这么装睡,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直到月光最盛的时刻——
朱津终于回房来换了另一个兵士。
一阵衣料摩挲声,他在她的身侧坐下了。
这里是整间房里最暖和的地方,他们拆了原屋主的木椅木凳,制成了一个小小的,暖和的火堆,屋内无风,昏暗又安全,确实烘得人几乎要陷进梦乡里去。
那些兵士当然把这个角落留给了她……留给了朱津与她。
但朱津坐下来,只用手背蹭了蹭她的额头,便识破了她拙劣的掩饰。
他笑着低声责问:“怎么不睡?这会若不睡,白日里赶路可再没有容陛下困倦的时候了……臣是能一直护着陛下,可若危机时刻,有追兵到,还得要陛下自己骑马逃才是。”
说了这么多,皇帝却没听进去半句。她倏地睁开眼,对上朱津含着阴险笑意的眼眸,明白此刻装睡确实不过是徒劳。
徐军至今还未往这条小道上追来,顶多再有一个时辰,天边破晓,众人启程,而她恐怕就再难挣脱朱津的羽翼了。
“……睡不着。”她含糊应道。
朱津大抵也知道她心中在筹谋着最后的一线生机,却不点破了,顺手帮她掖了掖被褥,应道:
“也是,陛下住惯了宫里的锦衾罗帱,在这样蛮野之地,有些不适也是情理之中。待回了并州……”
“朕就从未去过并州,何谈‘回’?”皇帝打断他。
有一瞬,她好似瞧见朱津面上的笑意一滞,但很快,朱津便一哂,叹了口气,又把声音压低了,也直白地回她:
“那不然呢?臣明白陛下不愿离京,但既然已到了这个地步,那徐钦再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猜不到臣会舍大道,只带几人走这羊肠小道——如陛下所见,他确实不曾派兵追来,是也不是?易地而处,臣对陛下是一片赤心,劝陛下再别想回京之事,也是肺腑之言。”
“……是啊。徐钦不来,”皇帝自言自语一般地重复了一遍,也转过头来,凑到朱津身侧,低声道,“可若是指望过什么姓王的、姓徐的,早在建宁七年,朕就该死在那无人看顾的东宫里了——”
听闻此言,饶是朱津,脸色也是一变。
不为旁的,皇帝面上说得轻巧,但二人离得这么近,正当她说,朱津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