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朱津发觉了什么,是否只是发觉了她的女儿身,还是发觉了更多的,更隐秘的往事,那便不得而知了。
那夜,朱津大刀阔斧,处决了所有背主而逃的内侍,又从此摆出一副忠臣的样子,尊礼守节。加上有太后孙节相助,徐鸯自己更是机变非常,年纪轻轻已是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才容得她苟延残喘,保命至今。
只是此时,事情发展至这样的僵局,她既不能去找朱津,触他的霉头,又不欲坐以待毙,身边近侍更是昨日才被朱津一个个拔出了,心中自是不安。
原本不欲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遥远的徐温身上,她甚至不能把自己对徐温的恨与期盼简单地说明白,但时至今日,坐在这冷清清的帐中,听着来往军士偶尔传进帐内,但分辨不清的交谈,她唯一的指望竟真成了洛阳城下这股挂着“徐”字大旗的军队。
——毕竟她,确实姓徐。
——
洛阳城外的局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本朝原有驻军在洛阳城外的惯例,为的是不惊扰百姓,也有更宽敞的练兵演武之处。
换言之,正经守城的军队实则是安置在城内的。
但由于聂永新叛,连京兆的一部分兵马都被抽调往青州,只是调令才下,洛阳附近的兵甚至还有一部分在集结的路上。
好巧不巧,这徐军来袭又太快了,在来袭的路上,更是把信使全都截住,也是临到伊阙关,甚至破了伊阙关,朱津才得知这军情。于是仓皇之间,朱津只顾得上自己逃命——或者说,护送天子——根本来不及先把大营中的兵马再悉数安排进城中,仓促之下,便形成了如今的局势。
徐军来袭,意图攻下洛阳,而洛阳的守军实则不多,重兵所囤积之处,反而是朱津所在的北面大营。
当然,大营中还有天子,徐鸯。
只是徐军并不知情。
洛阳城门紧闭,附近的探子顶多能查得朱津深夜出城,甚至查得他当夜在城中搅了不少的乱子,但皇帝是在大架之中被送出宫,送出城,如若是想不到朱津竟敢冒大不韪去逼天子移驾,甚至与天子同乘一架,自然是不知道天子行踪的。
前两日,徐军只顾着谋取洛阳。
一封封由那韩均亲笔书写的信被飞书传入洛阳城内、北宫中,甚至不知是有意无意,还有两封信系的箭射偏了,径直落入北郊大营当中,最后递到了逢珪手上。
韩均不愧是大儒门生,一手其师笔体,写得是飘逸俊秀,洋洋洒洒,甚至每封信的用词都有些许出入,以表明是本人边写边发,而非他人代笔。
但小的出入不影响信件大体,都是说他与张衷张将军相交数年,忆了一段往昔,又说如今两军交战,不方便相见,只能出此下策送信问好,望张衷身体康健,若洛阳被攻陷了也不必忧心,有他韩均在,于徐将军面前也说得上话,能护张衷周全,望张衷看在他的情面上闭门莫出,容徐军再整顿数日,休养生息,两军再堂堂正正地战上一战。
——都是些屁话。
句句真情流露,却又无一句有半点的真。
这信被拿去给朱津看时,都把他看笑了,指着信骂老儿无赖,上这儿作笑耍子来了。
朱津说得轻蔑,但逢珪却是有些忧心。
果然,不出半日,那徐温之子亲至城下搦战,但却只带了一小撮兵马。
洛阳城中守军将领见状,群情激愤,各个都要请战,唯独张衷老僧入定一般,关门守城就是关门守城,甚至连箭矢都不多放,只洒洒水一般射了两下,把徐军逼退,便下城头,呼呼大睡去了。
朱津得报,自是安心。
张衷知洛阳城中守备军力,对上那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徐军,不一定能讨得好处,他又岂会不知?甚至,许是为定军心,就在军帐中抚掌大笑,对着手下将领洋洋洒洒地讽了一番那徐军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