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短短四字,话音未落,殿前这些宫卫还不曾回神,朱津却早已欣慰地笑出声来,仿佛不需听完便能笃定皇帝的屈服,伸手,又是一招。
他一面注视着皇帝,一面扬声下令:
“——给我捉拿逆党孙节,其余人等皆下狱!”
有这句话,围住章德殿的众人仿佛得了令签,骤然发难,或拽或扯,不过转眼,便把皇帝面前那些还在发愣的宫人都拖离阶上。
在朱津与皇帝之间,真真正正“让”开了一条道来。
朱津又抬脚,走上一阶来,站到与皇帝同样高的石砖上,俯视着比他瘦小的皇帝。
素日穿着厚重朝服,坐在御座之上,皇帝每每见到朱津,如朱津这般猖狂,也都是躬身行礼,很少这样,必须微微抬头才能看清朱津那面上虚伪温柔的笑容。
这几乎是头一回。
阴影模糊了他的五官,而他的身形,正好挡住了莹莹月光,走近那一步,虽然是笑着的,却仍教人忍不住心生退意。
好在皇帝咬牙忍住了。
朱津也恍若不曾看见天子脸上的怒意与惧意,懒洋洋地伸出手来,稳稳地放在天子面前。
一侧,孙节被人架走,他那嗓子早便嘶哑,情急之下的叱骂更是几不成音。
天子本能地伸手去拉,可只动了动手指,眼前朱津那骨节分明的瘦长手指也一动,天子便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接着,缓慢而僵硬地把抬了一半的手放进朱津的掌心之中。
但见朱津欣慰地笑了笑,合起手掌,轻柔小心地包裹住天子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掌。
肌肤相贴。
朱津的掌心很冷,像是不再温热的一具躯壳,只一接触,那教人作呕的寒意便侵袭而来,攀缘而上,渐渐地吸附在人骨与皮肉之上。
这原本就是朱津的目的,自那头一个打开宫门,头一个策马入宫的贼人开始,就注定了皇帝必然受制于他,必然身陷“囹圄”的下场。
没有兵、没有权,只有朱津十年来大发善心施舍的名头,虽明知这皇位是如此岌岌可危,可当被逼至角落里时,这一切真实的恐惧才铺天盖地而来。
“……孙节毕竟侍奉朕数十年,留他一条命。”皇帝低着头,看着自己被朱津小心握住的手掌,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句话来。
“陛下放心。”
“还有这阖宫的宫人侍卫,都是忠心耿耿,多年苦劳,罪既未定,便不宜严刑相加。”
“这也是必然。不过是出宫躲些时日,等这京城里的逆贼肃清了,北宫安定了,还是要接陛下回来住的。届时,陛下身边可不能没了内侍。”朱津温声道,顿了顿,又看着皇帝低垂的眼睑,头也不转地扬起声来,喝道,
“……都听见陛下的吩咐了么?!”
“——听见了!!”
那声势如山如海,喊得皇帝一阵恍惚。
确实,朱津行此悖逆之事,哪怕再成竹在胸,必然也会忧心名义不正。而今日若非是皇帝低头,如果真的流了血,在场的所有人等,甚至连带朱津自己的下属,都可能在日后被清算,封口。
本能的恐惧之后,一阵后怕猛地涌上心来。
等回过神来,皇帝已被朱津恭谨小心地牵下石阶,又牵至朱津自己那匹高大骏马前。
许是方才的回应实在喧闹,马儿有些烦躁,头冲着皇帝一摆,鼻息连连,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皇帝脸色隐隐发沉,那朱津却是更开怀了,笑着牵住马头,让马儿又乖觉地立在原处,然后把另一只手扬起:
“还请陛下上马移驾。”
竟是一副大义凛然,舍了自己坐骑也要让与天子的模样。
然而,那马虽静了下来,可这高头大马,单是马背便近乎与人肩平齐,鼓涨的肌肉,撑着那发亮的皮毛,好一个骠肥体壮,雄姿勃发的龙驹,似乎下一刻便要扬蹄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