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像从鼻腔里挤出来的一股气儿,轻飘飘的,可偏偏令妙辞毛骨悚然。
出了这茬意外,在出去玩这件事上,俩人肯定是商量不成了。
妙辞心里落寞,不过下一瞬,就听席憬说:“麦秸巷里的那座师府,落在御街东一带,离榴园有一段距离。你若要去,派车夫打发一辆七香车,找几个嬷嬷女使跟着就是。”
席憬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像雨后淡淡的空气,干净利落。可吸一口这淡淡的空气,却能令人心里分外舒坦。
妙辞的眼眸乍然一亮,欣喜地“欸”了声。猛地起身,想赶快溜走。
可还没等她抬脚,就被席憬叫住。
席憬道:“晌午前回来。”
妙辞有些为难,“太早了,玩不尽兴。”
席憬听罢,眉峰朝中间微微一聚,“只是待在屋里制香,还有尽兴不尽兴一说?”
妙辞心想糟了,她被席憬套出了出门的真正目的——不止是制香,还要出去吃喝玩乐一番,怎么享受怎么来。
席憬重复道:“晌午前回来。大中午的留在别家用膳,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见妙辞沉默,席憬走到她跟前,把右手的食指晃了晃。细长的手指因被厚实的白细布裹紧,像白胖的雪人在恹恹地摇头,有些可爱。
可他的话却半点都不可爱。
“晌午前回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午膳回家吃,我亲自下厨。”
妙辞这才发现席憬的手受了伤。伤口包裹得那样紧,想是伤的很严重吧。
记忆里,席憬的食指总是包着白细布,凑上去嗅嗅,总是能嗅到一股厨房味——油盐酱醋一类的调料味、葱姜蒜一类的辛辣呛鼻味、猪羊牛一类的肉腥味、浓厚的炊烟柴火味。
她记得,席憬总是待在厨房炊饭,即便她不饿,即便谁都不饿。他总是系着围兜,捆着攀膊,围着锅灶打转,背影忙忙碌碌。有时动作突然停住,那是被菜刀割伤了手。
妙辞紧紧盯着席憬的手指,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此刻说什么话都不够有分量。
最终,她低低地喊了声“哥哥”。
“赖良子说我窝在书房里不出来,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一整夜都待在书房里不曾阖眼,一直在想今日要给你做什么膳食。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的手是被锋利的书页角划烂的,是看食谱看的。”
席憬随手掀起一本食谱,翻到里面某一页停下。
妙辞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一页上讲的是紫苏饮子的烹煮步骤,页角落着干涸的血珠。
“哥哥做的紫苏饮,好喝吗?”
席憬的声音仍旧淡淡的。
妙辞又看向那盏被她撂在桌上的紫苏饮。原来席憬递给她的饮子,是他亲手做的。
难怪那么苦……
可妙辞却说好喝,因为哥哥死去的血液静静地躺在那盏紫苏饮子里。
“那就在晌午前回来。”席憬说。
妙辞怏怏“哦”了声。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按时回家,毕竟跟好姐妹一起玩乐时总会忘记时辰。
只是,在席憬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那样有重量的话的那一刻,妙辞是真的想过“要在晌午前回来。”
妙辞低声嘀咕:“也不知道哥哥的手疼不疼。”
席憬扬声回:“疼。但——”
妙辞竖起耳朵要细听,手里却翻着食谱打掩饰。
“但兴许某个妹妹能早点回来的话……”
妙辞把脑袋凑近。
“那某个哥哥,兴许就没……”
妙辞不由自主地模仿起席憬的腔调,“就没……”
席憬用那根受伤的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就没那么疼了。”
妙辞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立即捂住脑袋。
“哥,你又耍我!”
席憬这才算是真情实感地笑了,“当真疼,并非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