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辞立在窗边,此刻的心情堪比从前在学堂读书时闹了场精致的淘气,却恰被教书先生捉个正着,连个狡辩的事机都没有。
月亮业已一搭黑、一搭白地悬在天上,那凉阴阴的月光洒在支摘窗的窗格子前,透露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倨傲。髹红的窗格子横七竖八地排落,糊在里头的一层皦玉色的纱透着惨黄的光。
妙辞趴在窗纱前看,猜想书房里没点大灯,顶多是亮了几盏银釭,半明半昧地忽闪着。
兄长淡淡的声音打书房里一圈圈地漾开。
“办坏事了?”
可不是么,办了场粗心的坏事。
妙辞只觉脊背上面爬了一股细流,激得她脚一蹬地,登时立得无比规整,像被教书先生严肃点名。
妙辞把眉毛一皱,眼睛一阖,扒开屋门。
进了屋,她掉过身子,把两扇户牖凑紧,却迟迟不敢转身正对兄长。
她的眼睛在单薄的眼皮下面快速滚动,深吸几口气后,终于笃定决心,眯起一条窄窄的眼缝,打量起书房里的陈设。
但因背对着,故而只能瞥见身侧的支摘窗、绿粉墙还有一排放满书的书架,都同她一道在昏暗里孤零零地站着。
窗外的圆月亮被窗格子钉得肉骨分离,狰狞地流进屋内。月光洒在地砖上,是一滩软溶溶的水;劈在墙根处,又成了森冷的月魄骨骼。
定睛一看,摆在书架上面的书籍要比从前更规整,像是提前被人收拾一通。
再扫眼一过——
“呀!”
妙辞惊讶出声。
原来她的兄长正鬼气森森地倚着书架,用他那黑白分明的瞳仁死死盯着她。
“兄长……”
妙辞躲在袖里的手指扣起指甲,纠结要用什么措辞来开启今晚的话题。
“不要扣。”
兄长发话道。
她兄长端起一把银釭滞在身前,银釭上头插着根蜡烛,把他的黑眼睛照得愈发明亮。
兄长花青色的襕袍融在花青色的夜里,玉发冠和玉銙带一板一眼地扣着,鬓发和身姿总是庄重得挑不出半点差错。
仿佛是乱臣贼子重活了一辈子,因怕再受指点,所以这辈子干脆把所有律法规矩都守了。衣领的盘扣永远系着最后一颗,腰间的銙带永远饬得连鬣狗都撕咬不开。
可这样的人却不令妙辞觉得无趣,反而能感受出他身上那种深邃冷峻的美。
这样的人亲自将她抚养长大,这样的人是她的兄长,镇国公府世子席憬。
“兄长。”妙辞踱到席憬身旁,昂起脑袋看他。
席憬的脸上没一点多余的赘肉,皮肉紧紧贴合,脸上的线条精而瘦。锐利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从脸上探出,像麦秸秆探出一点尖,是点到即止的坚硬,却很有威慑。
这时他微蹙着眉,眉压眼的坏处就显示出来——
无论是仰视还是俯视,但凡不是平视,从妙辞这处看,他就像是在生气一般。
“怎么不叫哥哥了?”席憬轻飘飘地问,“你只在想把我推远时,才会叫我‘兄长’。”
妙辞及时改口:“哥哥。”
席憬眉间聚起怅然之色,“还是没叫对。你只在心虚或是撒娇耍无赖时,才会叫我‘哥哥’。”
在当下的场合里,他合理认为,妙辞迟迟叫不对,是因为她心里发虚。
这就是她的好哥哥,总在一些意料之外的时刻,莫名执拗于兄妹之间的称呼。
难道这几个称呼不是同一种意思么?
妙辞暗叹口气,心想她的好哥哥未免太了解她。他轻轻看一眼,竟就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哥,你不要再难为我了。”妙辞把席憬手里的银釭夺去,搁在桌上。
“我是办了坏事。”她如实承认。
席憬的眉头松动了点,“哪一件?”
“哪一件……难道我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