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僧人着一袭棕色袈裟,低垂的眉目慈和安详,如寺庙中的佛像,很近,却又很远。
因是盛夏,马车的帘子已换成透气极好的纱帘,晨曦金色的光透过纱帘照在车内,晃动的光圈悉数落在曹壬那张纯净如莲的脸庞上。
这一瞬,陆萸想起法门寺,想起元公主恢复视力后在众多诵经的僧人中一眼就认出觉能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是否也如现在的自己一样,既欢喜又酸涩?
曹壬正微低头行礼,突然听到陆萸的声音,他猛然间抬起头,直愣愣的看了过去,眼中有震惊、疑惑不定,最后只剩欢喜,藏不住的笑意瞬间飞上眉梢。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又有多久没看到这张脸了呢?曾几何时,他以为此生再无机会看到这样闪亮的双眸,如星似月。
哪怕她着一身男装,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年的小青团,终于长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他收回合十的手,注视着她绽开久违的笑:“阿萸,好久不见。”
仅仅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候,却让陆萸一直忍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最终落了下来。
她迅速低头掩饰好情绪后,顿了一下,才抬头看着他腕间的太阳子佛珠,笑问:“这手串,你喜欢吗?”
那手串已经如葛医仙所说的一样,颜色变得异常鲜艳,像极了红豆,王维诗中的红豆。
曹壬微微抬起戴着手串的左手给陆萸看过后,笑道:“自收到之日起,从未离身,吾喜之。”
言毕,他看向陆萸的手腕,她的手腕却是空空如也。
两人哪怕几年未见,可只是一个眼神,陆萸便知他想问什么,她回道:“你送我的手串被我弄坏了,没法戴手上了。”
曹壬闻之,回道:“的确有些年月了,坏了就坏了吧。”
“你”“你”静默片刻后,二人不约而同的开口。
曹壬莞尔一笑,道:“你先说。”
“你是要进内城吗?怎么只有你一人?”
曹壬解释道:“师傅和我原本要去郑氏府宅为郑老夫人诵经,只是昨夜师傅染了风寒,今晨便只有我一人前行,你呢?何时至洛阳的?”
“我四日前至洛阳,此番是为筹备星火书店开业而来”
想到刚刚听三伏说有女郎为难他,陆萸接着道:“我不赶时间,先把你送去郑宅吧。”
方才那些女郎围着曹壬,说着轻挑的话语,甚至有女郎想伸手摸他的手时,他既没有脸红也无任何情绪,而是口中念着经文,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们伸过来的手。
可如今听了陆萸的话,看她那样的笑,他的脸突然就红了,红色带着温度快速蔓延到了耳根。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无措地闭上眼快速转动起手腕上的佛珠。
陆萸见状,心想,这么容易脸红,也不知他之前如何在众人面前讲经。
这么好看的僧人,想来有很多女郎为之倾倒吧!
阿弥陀佛,心底和佛祖说声抱歉,她轻咳一声掩饰后,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转向车窗的纱帘。
车内突然再次安静下来,车外的銮铃声显得愈发清脆,陆萸想起当年乘坐南安王府的马车与他一同出游的时光。
那时候他坐在书案前,而自己坐在窗旁,如今二人的位置刚好换了过来。
入了佛门的他,已经鄙弃所有身份,哪怕白马寺离内城十多里,他也是徒步而来。
这便是他想要的修行吧?
思及此,再次见他的喜悦瞬间淡了下来,陆萸问:“日后我当如何称呼你?慧悟还是君期?”
曹壬低头转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再次抬眸看着陆萸:“阿萸想唤我什么都行。”
“那还是唤君期吧,若你师父在场就唤你慧悟。”
曹壬笑回:“阿萸开心就好。”
仅仅一句话,陆萸再次觉得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