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媛媛尽是心慌,赶到弘德殿时,尚药局和太医署的人皆在殿外候着,而殿内,有中书令裴翊和国舅郑得候在一架多宝嵌漆屏风前,她当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二人朝她行了个礼,郑得就催:“殿下快请进去吧。”
媛媛提着一口气往里走,见傅祯正跪在太皇太后榻前,双手握着老人家的手。
他恍然回头,媛媛清晰地发现他满脸神伤。他一把拽过她手臂,媛媛便也一同跪在了榻前。
“阿婆,皇后来了。”傅祯说着,就把她的手放在了老人家手心里,又颤着音叫了一声,“阿婆?”
这时媛媛很想哭,可那泪水又被惊怕给憋住了,她只僵僵地看着太皇太后慢慢睁开了眼。
往日的慈眉善目在此刻显得颇为迷离。她喘了几口气才能说话。
皇家向来以子嗣为重,皇后入宫三载却没有生下嫡子,这终归不是好事,以致太皇太后临终前放心不下她。
她握着榻前帝后二人的手,撑着力气拍了拍,叮嘱着:“皇后乃皇帝结发之妻,良善之主,贤内之助,皇帝万不可负了她。”
听到这里,媛媛的另一只手已经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更是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可那双眼早已模糊不堪。
而后她又问:“裴、郑两位相公可在?”
屏风后的两大臣闻声后撩袍跪地,齐声道:“臣在。”
即使皇帝已然亲政,尽三年来他也做出了一些政绩,可是一些事情上,在她看来未免有些急功。譬如他前头先和回纥和亲,便欲攻打吐蕃,尽管此举是为了远扬国威,可她看得出来,他是为了获得武功。大卫领土渐渐扩大,戍边将士应以防守为主,不宜主动进攻消耗甲兵,毕竟那些人全是他的子民,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个时候并不可取,而他好容易攒的钱也不能就这么花出去。
国之能臣渐渐得遇明主,又被他调至三省六部,或有蓄意媚上者,是历来屡禁不止的事,只是她也做不得他的主了,仅仅希冀他能甄别。
不过,她眼下能信任的人,也能确保忠心于朝廷的人唯有裴翊和郑得,因而临终之际不得不嘱托他二人:“皇帝仁孝,卿等当尽守人臣之礼,用心辅弼。”
那二人当即叩首道:“臣当庶竭驽钝,死而后已。”
太皇太后回了眼神,冲傅祯道:“有此良臣,皇帝勿忧天下。”
傅祯已说不出话来,只觉眼周酸得厉害。
风雨六十四载,这位从皇太子妃一路走来,为后、皇太后又当政数年的太皇太后走完了其夺目的一生。
太皇太后崩,此为国丧,弘德殿正殿设了灵堂,丧仪极为复杂,有治丧、治葬和祭祀三大步骤,其中各个步骤又有数十条甚至更多细节,半点马虎不得,诸司依照旧例,各个有序又紧张地忙碌起来,面上务必挂着无尽哀伤。
灵前的长幡上是礼部尚书吴轩亲为太皇太后所书的生平事迹,被冬日的风一吹,翻飞于殿前。满目望去,尽是素白,好比下了一场厚重的雪。
招魂、含饭等事宜准备就绪,便是小敛,小敛之后的第二天是大敛,盖棺之际,傅祯满眼通红地跪在灵柩前,心痛到几要窒息。
当今天子服斩衰,哭得肝肠寸断。帝王向来讲究喜怒不形于色,此时此刻,他已顾不上那么多,几次险些哭昏过去。众臣见此,上前劝慰之际,难免也涕泗横流,为这孝子贤孙而感动,为那已归西的老者而悲痛。
郑国舅看到傅祯如此模样,不免一阵心悸。当年先皇后和先帝接连崩逝,他便是这副悲痛欲绝之态,事后更是大病一场,养了许久才好,眼下这次比之从前更甚,也不知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情况。
礼部为大行太皇太后上谥号为睿真,以栗木制神主,满朝文武、地方官员以及内外命妇于灵前吊丧后,随即便是于太极宫的太极殿内停柩待葬。
傅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