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话,谢澄坐于首座,漫漫听着,听到颇有意趣的地方,就会回应几句。
碧落斋中点满了琉璃灯,盏盏的焰火溢彩流光,谢澄的大半张脸庞,都浸在雪一般明亮的灯火中,即便近在咫尺,也给人一种疏冷而矜慢的感觉。自从离开了长安,谢洵许久未和谢澄私下相处过了。谢洵是明皇帝的幼子,他出生时,谢澄就已经是嫡子,太子,高不可攀的兄长。两人之间,比起兄弟,实则更似君臣。因而私下面见皇帝,谢洵很难不感受到压力。幸而待太后寿辰一过,他和母亲妻儿,便可以离开长安,回到临淮了……
谢洵的思绪一时走远了,没有注意到外间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是有侍人悄声走入了。而待他回过神时,侍人就已经跪伏于地,恭恭敬敬地对皇帝说,“陛下,临淮王后已至。”
谢洵心中紧张起来。谢澄抚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过了一会,他才淡声开口了,“那便请王后进来吧。”
侍人应是,而后退下了。过了几息,惜棠便全然地落入了谢澄的视线中。天边乌云低垂,阴霾深深,而碧落斋内,烛火燃烧得如同白日一般。在噼里啪啦剥落的蜡痂声中,谢澄的眼睛对上了惜棠的。两双深色的眼睛相遇了,斋中的烛花忽而窜得更旺了,那燃燃的焰火渐渐烧上了谢澄的面颊,谢澄的目光凝住了许久许久。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很缓慢地饮了一口盏中清涩的苦茶。
察觉到天子的视线离开了,惜棠终于呼出了口气。她按照面见天子的礼节,跪了下来,声音不自觉的有些紧绷,“臣妇沈氏惜棠,拜见陛下。”
谢澄只吐出了一个字,“免。”
惜棠深深叩首,谢过了天子的恩典。她站起身,对上了谢洵关切的眼神,惜棠渐渐能感觉到斋中的热意了。她咬了咬唇,跪坐在了谢洵的身侧,谢洵安抚般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对皇帝说,“王后初次面见天颜,难免有所失礼之处,还请陛下稍加宽宥……”
“这是自然。”谢澄说,他的眼睛又落在了惜棠身上,“这亦是朕第一次见王后……”他微微一笑,“朕且敬王后一杯。”
天子的声音温暖而柔软,惜棠逐渐放松下来。她把茶盏抵上唇边,浅浅地饮了一口深红色的砖茶。天子的视线始终萦绕着她。
惜棠终于饮完了盏中的茶,她抬起眼睛,发觉皇帝的茶盏也已然空了。惜棠有所犹豫,而皇帝仿佛没有察觉,又和谢洵说起话来。惜棠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斋中水雾缭绕,茶香四溢,茶壶中烧着的沸茶微微有声。惜棠将茶冲砌而出,待茶略略放凉以后,就去为皇帝添茶。皇帝的手仍然放在茶盏边,他的手指又白,又修长,指尖还泛出些淡淡的粉色。惜棠很小心的,没有让茶液飞溅到皇帝的手上。不知是不是惜棠的错觉,她看见皇帝很轻微地笑了一下。
谢澄与谢洵说了许久的话,惜棠只是在一旁聆听,始终没有出言参与。雨渐渐地停了,天光微微显露,檐下的雨点一滴一滴。谢澄遥望着天际,脸上流露出惜棠不能读懂的神色。但惜棠没能揣摩多久,因为下一瞬,谢澄贴身的内侍卫和就轻轻走入,附在谢澄耳边,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听完卫和的话,谢澄的脸色没有变化,谢洵见皇帝许久不出声,就出言道,“陛下,可是宫中有何要事……”
“左右一些琐事罢了。”谢澄漫不经心道,“只是伺候的人不经事,这点小事都要送到朕跟前来。”
卫和深深地低下了头,
谢洵听着皇帝语气,略微静默了片刻,而后道,“是臣失言了,还请陛下勿要怪罪。”
“你何罪之有?”谢澄不以为然,他看一眼天色,“时候也不早了……”
谢澄若有所思地说完这句话,就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然后站了起来。见天子起身了,卫和急急忙忙地跪下,小心翼翼地给天子整理着腰间的佩玉,谢澄没有理会卫和,只是含笑对谢洵说,“朕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