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是怎样回的张家。
只记得,临别之际,那道身影从他眼前消失,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日光从半斜的窗棂投落下来,一片斑驳,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看向窗外那颗梧桐树,梧桐树傲然挺立,繁盛的树冠宛如一顶绿色伞盖,随风摇晃,遮蔽着下方的小径。
他不知这样看了多久,直到屋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打破了这份得难的寂静。
张望舒转过身,漆黑的眸轻扫一眼来人,淡淡唤道:“阿姐。”
张家人丁稀薄,除去旁支,便只剩他这么一个男丁。张念之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她比张望舒要大上几岁,身穿一袭鹅黄拖地长裙,浑身上下散发着恬静优雅的气质,见张望舒醒了,她惊喜不已,笑道:“可算是醒了,看来我到的正是时候,晨时过来的时候,你还昏睡着呢。”
“什么时候醒的?”
她说着,便招呼着丫鬟们出去,把煎好的药端过来,让张望舒服用。
张望舒答:“刚醒。”
“醒了就好。”张念之笑着在一旁坐下,说道:“齐郎中瞧过你的伤了,他说你伤的很重,差一点就要命悬一线,陛下也派宫中的太医来瞧过,说你醒来就无大碍了。谢天谢地,你没事。祖母可为你担心了,望舒,你以后可要多加注意身子,这段日子里,就好好在家中休养吧。”
门窗虚掩,房屋宽敞,只有张念之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我这伤,是为陛下挡的。”张望舒轻轻一笑,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祖母该高兴才是。”
这话,颇有意味。
如今的局势,就算不去探问,想必李明景也已经成功登基了,自是要称一声“陛下”的。而他这一身的伤,是为陛下受的,张家合该高兴才对。
“你这话说的。”张念之闻言,轻瞪他一眼,正好丫鬟们把药端来了,她连吩咐:“还是快趁热喝吧。”
张望舒没说话,接过药碗,也不管烫不烫,直接一口闷了。
喝这药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如意车上,那位细雨十三楼的少使,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那姑娘每次给他吃的药,不是甜的就是酸,从来都吃不出药的苦涩,吃起来,跟糖丸似的。
她当时是这样说的:“我每日打打杀杀就很累了,受了伤,有时还会疼得睡不着觉,如若吃的药还是苦滋滋的,那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每回,我都让楼中的医师,将我所需要的药制上一层糖衣,这样就不会苦了……”
“有时候,日子太苦,路太长,需要自己给自己找一点滋味。这样才有盼头啊……”
真苦啊。
他放下药碗,心想。
张念之见他喝完药,想起什么,从身上拿出那条墨绿色的吉祥穗,银铃清脆灵动,张望舒下意识看了过去,便听张念之说:“这条吉祥穗,是从你身上找到的,前几日你握在手里不肯放,是很重要吗?”
张望舒不动声色接过,眸光却微微一闪,他想起了那日,她起身离开毫不犹豫的身影。张念之继续说道:“我听说是细雨十三楼的少使救了你,也是她送你回的张家,这份恩情,究竟是我们欠了人家的,下次有机会,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张望舒却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这件事,都知道了?”
“自然。”张念之略有探究,直直看着他,“在这汴京城里,那有不通的消息。新皇登基,一番混乱,就属我们张家与那细雨十三楼功劳最大,我想,过不了多久,整个汴京城的局势就要大变了。而咱们张家,在首位。”
“汴京城,有人上位,就会有人退下去。你这少师,也就成了帝师。”说到此,张念之不免笑意盈盈,脸上掩饰不住的欢愉,“阿弟,听说陛下想要封你为相呢。”
张望舒,“意料之中。”
这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