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照明也不在意,她支使衙役将壮汉驾到台前来,取了随身的纸笔,递给郑禹衡,“今日我们三人就在这儿听听,你有何不满,郑司马记档,况监军看护,某来查问,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不会欺负了你去。”
“说得倒好听”,那壮汉甩了甩头,一口唾沫啐到台下,“这太原府内的操/蛋事不就是你们惹出来的,你们瞅瞅,这城中都成什么样了,北面的流民每日来一波,打仗打仗,咱们本身就吃不饱饭,还要每日从府库里分出去那么多给流民布粥,家里的余粮吃完了,外头的面凭人头限买,一人只那么一点儿,我们家孩子今儿才六岁,饿得在家嗷嗷直哭啊!”他这话一放,台下不少人附和,宋照明眉头紧锁,扭头望了一眼郑禹衡,见他面上又是惊慌又是心虚,不由深吸一口气,同那壮汉道,“有这种情况,确是我们的失职,可否先说说,面粮每日限购多少,这情形有多久了?”“一人三两,孩童二两,已有六七天了!"“半月了都!”“你会不会算日子,少说也有十天!”
底下议论纷纷,宋照明夺过衙役手里的杀威棒,往地上重重一敲,“各位先停停!“她转而面向那壮汉,“你是为这个,绑了郑司马?”
“没错!"那汉子梗着脖子道,“今早孩子实在受不了,饿醒了就开始哭,我想上街去粥棚先舀碗粥喝,也有人拦着,说我是抢难民的饭吃,我没法子了,只能去找人要说法,可这……郑司马拒不承认他的所作所为,我气狠了才出此下策!”装哑巴装了一早晨的郑禹衡,见逼问到他头上,这才开口,“我下的政令明明是女子幼儿一人四两,成年男子一人半斤,谁知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带他去查,他根本不听!"见宋照明面上阴云密布,又期期艾艾地说,“我也是秉公办事,哪里知道他这么不讲道理。”
宋照明瞪着郑禹衡无语凝噎,气得连说了几个“好"字,一面让况方将具体负责卖粮的几人找来,一面向众人道,“今日午后,我们会派人在各个街坊树了牌子,大家可凭太原户籍签发粮证,今后,有粮证的,皆可按郑司马方才所说,每日四两或半斤的领,若有斤两不足的,我们在府衙专开一门,均可到那里报官。”
她一口气说得急,老毛病犯了,干咳起来,百姓吵嚷着,又说有人扣了他们的粮,这事不能就这么过了,宋照明强撑着嗓子,一一安抚,说会严查下去,给个交代。还有人跟着叫唤,说滩民多了,城里小偷小摸也多了,这事官府管不管,宋照明专提了他到前面来,细细问了,当着众人面,改了安置难民的地点方式,教两面尽可能互不干扰,如此折腾了一早晨,才算将郑禹衡积了多日的问题挨个解决。百姓尽散去,万冬青一边拍手一边走到她近前,“想不到我们赵娘子平日里文文弱弱的,竞有这本事,将台子撑住了,你没看着,百姓们走的时候,那可都是心服口服。”宋照明嗓子哑得说不出来话,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心知这些人只是问题解了,心满意足,若想收束这偌大一座城,还要些时日呢。
郑禹衡回府后,便像个哈巴狗似地,跟在宋照峒身后,他这人,平生没见过什么正经相处的样子,要么盛气凌人,要么像现在,做小伏低,宋照峒不耐烦看他这样,赶了他出去,速速将私扣粮食的官吏查清了,别在这儿碍眼。宋照明夜里提了笔,将今日的事,一一记下,想寄信给季息,又觉着自己好没道理,这么紧迫的时候,给他发这些做什么,倒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也不知季息收到前次的信没,管涔山幽深难行,朔州平原渺无遮蔽,现下到了何处,太原情势危急,可云中又是此次一举消灭突厥气焰的关键所在,千里之外,也不知他会如何权衡。
收到信时,季息已率军打下了朔州,众将在城中四散休整,季息单独捧了信回房,一展开便看到最下方的簪花小楷,他只觉心神皆在那两行字上荡漾,反复默念几回,才惊觉袁鸣宇几人已巡营回来,脚步声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