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息每晚都来瞧她,宋照岄亦是和颜相对,可那笑意就如纸糊上去的,颤颤巍巍,季息都替她累,心皱得发疼,可又不舍得戳破她用日常给自己造的保护壳。
那日入夜,季息令石隽唤了风雀来,细细问了这几日宋照岄的作息,忽想起之前赠了她数金用以采买,又吩咐风雀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央着宋照岄出门一趟。
待到坐上将军府的马车,宋照岄才回转些许。
“这一早围着我忙前忙后,梳妆打扮,就是为了出门买条衣裙?”宋照岄还未清醒便被风雀摆弄,着衫、画眉、插簪,没等她反应就促恿着她上了车。
风雀昨夜实未睡好,自领了季息的命令,她便苦思如何才能引得宋照岄出门,辗转到天明也无良策,只能趁其不备忽悠一番,既已出了门,娘子也没办法。
“娘子在房中闷了多时,早该出门走走。”风雀撩开一侧车帘,此去西市,时近巳时,路上行人如织。
三年前,太原被突厥占领,不少突厥人于此奴役大晋子民。
但这一切皆因季息而改变。嘉佑十二年,季息在宁化一战中崭露头角,从散兵升为翊麾校尉。
其后的太原之战,季息横刀立马,率五百人突入突厥后阵,以少胜多,歼灭敌军三千余人,孤身深入敌军帅帐,斩哥舒那钦于马下,敌军大乱。那夜的守城官兵亲见,火矢箭雨直追季息而来,像草原上的火流星,将突厥大军炸得天翻地覆,太原自此重回大晋。此役之后,季息晋为昭武校尉,仍属宁化军。
嘉佑十四年,突厥再度陈兵岚州,两军对峙近一月,季息带兵悄然出城,在岚州城外挖了近三里地道,于夏季引汾水倒灌阵中,趁突厥兵荒马乱之时投掷巨石,一举退敌。季息晋河东防御使,领宁化军,封宁远将军。宋照岄也是此时才听说,在遥远的边关之地,有个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少年将军。
在闺中的想象里,这人定是个冷面悍将,谁成想,那样脸薄。
宋照岄从车帘里探出头,迎面又撞上有人同她行礼,抬起头却见是个突厥面孔,她不禁称奇。
“娘子有所不知,太原百姓感怀将军的恩情,他们知道这是将军府的车架,是以如此。”风雀在一旁解释道。
宋照岄示意风雀瞧街边领着孩童的突厥妇人。
风雀明白过来:“突厥部众甚多,其中一支在先帝时便降了大晋,季将军来后更是不论出身,骁勇善战者即可凭功晋身,故此这些归附的外族人都感念得紧。”
风雀最初还惊讶,现如今已习惯了。宋照岄虽对季息的人望亦了解一二,却不想竟到如此地步,她不禁追问:“边关将领甚多,为何独待季将军不同?”
“娘子可看到这街上的党项人,转几条街还有鲜卑人,将军自来太原后,不仅操心军事,亦关心百姓,这一月的重开边市,便是将军劝府尹力排众议定下的!短短几日内,连驾车俞伯家的小弟,都赚了往日半月的银钱!百姓过得好,自然心里感激。”
说话间,只见那边人群骚动,不时有人挤进挤出,从马车高处看,似有一妇人站在中间,正臂腕翻动,慷慨激昂,数落着身边不知何人。
“呀”,风雀突然出声,她牵了宋照岄遥指,“这不是万娘子嘛!”没待宋照岄细问,风雀就赶着说道:“万娘子也是将军救下的,现下自理了个摊子,红火得很呢!”
只听那万娘子句句掷地有声,逼得旁边两人连连推却。
“你这木板上书家贫无从养女,走投无路才卖与他人,我瞧倒可笑得很。众位不知,半年前,就是此处,这老两口携着一子一女就如同今日做派,只是上回那女儿比今次这个年岁还要小些”,她说着翻起那小儿和老汉的袖口,“我看你们实在装模作样,这面上还是破旧衣物,内里却换了簇新的,如今又在这儿老调重唱,是一个女儿的卖身钱不够你们花的,还是得了甜头,掐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