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捡狗又到江边打鱼。这次,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在劳作之时充满警惕,身心紧张,一心两用,眼观八方。
捡狗来到村外,盯着江面,判断上下的船只是私船还是军船。不时有私船叫他拉纤,他一律回绝了。一艘官船出现在河屋村前,捡狗不但不躲避,还主动走到了江边,顺理成章地被抓了差。
走船的时候,捡狗招呼着同伴卖力拉纤,撬船,让大船顺顺利利地往梅江上游走去。泊船的时候,捡狗又到船上主动为长官烧水泡茶,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还上岸为长官买来鸡蛋、蜂蜜等食物,献足了殷勤。
一天傍晚,长官问捡狗,你这位小老表,对我们这样热心,是有什么事要办吗?捡狗说,没有,没有,就是想为你们尽点力,你们为国家出谋出力不容易。
长官说,有事你就说吧。捡狗挠了挠头,把救婶婶的事说了一遍。长官说,多大的一点事,这些人只知道对老百姓动手动脚查烟土,暗地里自己做了多少违法的事,到时跟着我到宁都州牢狱里走一趟就是。
捡狗千恩万谢,漫漫水路,对长官更是一片殷勤。到了宁都州,捡狗在一家客栈里住下,等着长官带他去见婶婶。
宁都州是梅江边最大的城池,黄石、白鹭等七八个小镇加起来还不如这般大。这里邻近吉安,赣江下游烽烟一起,人们就往宁都这边逃避,为此宁都自古人文兴盛。红军来了以后,更是在这里盘桓进退,成为破解白军围剿的福地。
捡狗走排、走船,自然对宁都州并不陌生。但是,他少有进入城区闲逛,大都依水而居,傍城而行。他对小城的喧嚣感到吃惊。喇叭声吵得头晕。他试图在车水马龙中走几步,很快又缩回了腿脚,呆在客栈门前,不敢走动。
华灯绽放,把一大片地盘照得如同白天。捡狗想,这多费油啊,一个晚上该是要用上他家几年的灯油钱了。他想到了姆妈,现在肯定又是坐在灯前穿针引线,不时拨拨灯芯,任由灯花压住灯光,以省一点油钱……他在客栈前问了问挑夫走卒,监狱在哪里?
人们以奇怪的眼光看了看他,当他是一个疯子,没人理他。他只好退回客栈,不再关注自己,转而关注人类。
火店的客人五花八门,来路不明,挑担子的占去大半,捡狗曾经是同行,所以倍感亲切。卖牛的似乎不放心客栈后头的牲口,走动不已。背包袱子的过客由于生计未卜显得有些烦燥。那些变把戏的,卖膏药的,算八字的,和尚化缘的,行医的,看风水的,唱叫化歌的,则算是老江湖了,四海为家乐观自在。
最严肃的要算是四乡到城里来打官司的,愁眉苦脸。这些人都住着下等的房间。店小二最欢迎的上等客人,是那些撑伞子的和穿长衫子的。他们来了,店小二茶点伺候,好床铺留着,甚至离开时还不要付钱,因为打官司的客人与他们接上了头,被奉为上宾。
捡狗有一刻想凑近长衫客,去听听狱法之事,不料却被对方大瞪眼睛,才想到自己探听别人家隐私的不妥。正在无聊之际,几个警察走进火店,搜查了一遍后带走了几盒烟土,兴高采烈地走出火店去。
第二天大早,他在火店等着长官来招见他。街头楼上的大钟响了九次,正在捡狗焦虑失望之际,一位兵差走上前来,问他的名字,并一起回到房里,互相换了一下衣服。
捡狗穿着军服找了处镜子照了照,自己咧嘴笑了。这些年在梅江两岸东躲西藏,无非是怕身上这种黄衣服,现在却突然披挂在身,心甘情愿。捡狗随着兵差走到一个路口,上了一辆车子。车上,正是在梅江上遇到的那个长官。
长官看着捡狗一身军服,不由得哈哈大笑,说,你真是当兵的料!你要愿意当兵,我就让你来当我的副官!捡狗说,我家老母需要赡养,长官就放过我吧!长官又是一声朗笑,说,你的孝顺比得上李逵!捡狗不知道李逵是谁,只好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