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洒金被肃王强塞入了大理寺,彼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屈正身为下官,无法驳斥肃王的决定。
但他既然成了凌洒金的上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便总有敲打和震慑他的路径。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屈大人教导凌洒金的第一课,是要他学会,
何谓大公无私与铁面无情。
屈大人用凌厉的眼神推了凌洒金一眼。
“大理寺收到线报,称有人在此地挖掘罪臣凌捭阖藏匿的脏款,因此特来彻查。”
凌洒金领会上官的眼神,鼓足勇气,上前一步,站在肃王武瑛玖和妹妹凌照水身前,冰冷口述着大理寺办案的流程。
那一句“罪臣凌捭阖”从他口中说出,凌洒金脸上并无太大的波澜,心底却难免空凉。
那个人,纵然他背弃了母亲和自己,纵然他从不教导,也从不期许自己成才,也不曾像怀抱妹妹般给予自己关爱与宠溺。
但身为他的长子,凌洒金无从摆脱与他息息相关的命运,必须承担由他带来的狂风和骤雨。
直至今时,今日。
凌洒金站在众人面前,亲口以罪臣之名定论父亲凌捭阖,也定论着自己:
这一世,他永远都无法洗清与摆脱,血液里流淌的,罪臣之血。
可这并非是令他痛楚的全部理由,他在意自己的名节,可比起“罪臣之子”的定论,他更为在意的是,
妹妹凌照水的情绪。
凌洒金的视线本能地看向肃王身侧的妹妹,带着隐隐的担忧。
妹妹凌照水年岁虽小,但他与父亲凌捭阖相处的时日远比自己更长。
凌洒金的母亲是凌捭阖的原配。大族出身的世家小姐,自有一股傲气。生下凌洒金不久,便因诸多小事,与夫君生了嫌隙。
彼时凌捭阖身负朝廷诸多要职,成天提心吊胆围着皇帝转悠,回到家里,也甚少有哄人的耐心。
凌洒金懂事以来见到的父母双亲,便已经是渐行渐远。
父亲一心扑在官场,母亲全心投入在自己身上,鲜少同处一个屋檐下。相处时,礼貌又冷淡。
原本,凌洒金以为父母双亲,便会一直这样走下去了。
凌洒金七岁的时候,母亲却告诉他,父亲养了外室。
内务府总管凌捭阖一改往日低调,在祖籍地上兴建凌府倚梅园,为的便是给那异域美人一方栖息之所。
此事风靡一时,学堂里经常有同伴拿此说事,便是凌洒金感知再愚钝,也禁不住旁人三天两头的嘲讽。
他哭过,闹过,气过,可所有年少的情绪在见到天仙般的妹妹的那一刻,都变成了欣喜与惊艳。
他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的妹妹,竟然从天上掉下来了。
凌洒金的骨血里,有和父亲凌捭阖一脉相承的,
对妹妹凌照水的,宠溺和欢喜。
有了妹妹以后,凌捭阖回到发妻和长子身边的日子便屈指可数了。
凌洒金也只能在偶尔私入倚梅园时,得见父亲凌捭阖一面。
清冷的,疏离的父亲,在妹妹凌照水面前,有一副肉眼可见的慈父姿态。
可一旦见了他,所有的和煦便会迅速消散,凌捭阖展现在长子凌洒金面前的形态,与路人眼见的高官无异。
“洒金,你长大了,要孝顺你的母亲。”
这是凌捭阖同凌洒金说得最多的话。
责任加诸在凌洒金头上,听上去,更像是推脱。
于凌洒金而言,父亲是记忆里并不丰盈的存在,可他依旧饱有着对父亲旧时的印象,也渐渐长成了父亲少年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