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水至今记得七年前的京都城郊外,数九寒天,冰封十里,酷吏一道刺骨长鞭将她与一同流徙的家人生生分离,告诉她:
凌照水,你的罪责从流徙改为充公了。
充公,充作官奴、官伶,运气不好的便是官妓。
凌照水是官妓,倒并非是运气不好,酷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便是这样的下场。”
病急乱投医的一时妄想,曾让凌照水万劫不复,也时刻提醒着她,要同不该妄想的人划清界限:
“傅公子,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非我不娶,是否可以接受我曾在云韶宫衣不蔽体、夜夜笙歌服待过三月有余呢?”
凌照水口述的这段过往显然超出了傅柯羽的预料,他一时语塞,不能言语。
云韶宫,花月之所,纵情之地。
冰清玉洁如仙子下凡的凌照水曾在那样污垢淫乱的地方待过三个月,那么
傅柯羽拒绝相信,可偏偏凌照水打定了主意要告诉他:
“照水早非处子之身、清白之躯,据实以告,还望傅公子自重。”
那一夜,很多人瞧见京都风流才子、文昌郡主家的傅公子失魂落魄地从平远侯府出来,弃了马车,撵了小厮,疯了般跌跌撞撞地沿着京都内河往前走,口中喃喃俱是:
“照水,对不起。”
街角看热闹的百姓相互打听方知,平远侯府的婚宴上,肃王武瑛玖棒打了一对苦命的鸳鸯。
文昌郡主府得到消息,出动了二十余名卫兵,才赶在傅公子想不开之前将他强行抬离河边。
醉汉偏要往那河边走,既未湿鞋也未殒身,已算幸运了。
与此相比,此番事件的另一个主角凌照水,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傅珂羽离开后,凌洒金便一直跟在妹妹凌照水身后追问不休,
“妹妹,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段过往?”
“为兄真傻,竟从来不知妹妹进过云韶宫,不知道妹妹竟然受过那样的屈辱。早知如此,当初父亲亡故后,为兄便应该即刻回京的。”
凌洒金满心懊恼,双眼呲红,落下泪来,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从来不看傅公子的书信,我一直以为你不回应傅公子便还是给他留着一线希望,我这才自作主张把他带到了内院”
“我身为长兄,不能保护妹妹,反而揭开了妹妹的伤疤。”
三十而立的凌洒金,在妹妹凌照水面前,哭得像一个刚断奶的孩子。
凌照水抱着他,抓住鬼哭狼嚎的间隙安慰他:
“哥哥,都过去了。”
“再说了,如今我们回到了京都城,那些事早晚都是要被人知道的。”
“这么多年我之所以不回应傅珂羽,并非是我对他有情,而是我始终觉得,让一个孩子去怨恨他的母亲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听闻当年我们的事让文昌郡主气出了心疾,想来她如今也已经日薄西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