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你若瑞炭不够了就喊青莲绿荷,我让她们给你送。你喜欢读书,待会儿我让她们也多给你递些蜡烛。”小姑娘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声音染上倦意,“我困了,先回去休息了。”
“宁七姑娘。”他颤抖着出声,牙齿不停的打颤,“今日腊月三十一,是今年最后一天。也是……我的生辰。”
他笑起来,拱手作礼:“多谢宁七姑娘的生辰礼。”
等我考取功名,定会报答。
“不客气,你既爱读书,就应当安安心心读书,缺什么就隔着院子喊我。”
他笑着点头,极致的窘迫中他感受到了小姑娘的善意,也放下了母亲素日对自己说的所谓的“风骨”。
他低头看着那银子,双手握紧,有些贪恋那点点余温。
可余温是留不住的,他的手太冷了。
小姑娘下了墙头,他突然听到了身后微弱的叮当声。
是谢陈氏的步摇。
“素日我教你的,你都忘了不成?竟还接受那等商贾之户的施舍!”
谢陈氏手上拿了个漆黑的木板,那是在谢云星功课没做完时拿来罚他用的。
小少年敛眸,将银子藏于袖中。跪下摊开手,静静的等待着责罚。
冷硬的石砖硌的骨头生疼,木板一下又一下的打在手心,本应觉得疼得,可手早已冻的失去了知觉。
母亲辱骂贬低宁甯的话不绝于耳,他想反驳。明明宁七姑娘不是那样的,她心地良善,不是粗鄙村妇,更没有不知廉耻。
可他的膝盖太疼了,疼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宁甯才刚下去没多久,院子又不隔音。他咬着牙,生受了三十手板,愣是一声没吭。
谢陈氏终于解了气,将那木板丢在地上,狠狠踩过,“若你不能考取功名为我陈氏长脸,我便没你这个儿子!”
又是步摇微微晃动的叮当声,他知道母亲已经离开。母亲是端庄的,在外人看来是大方得体的。可私下,却太可怕太可怕。
过于看重颜面,过于注重自己的仪态。为了所谓的颜面,将家族兴盛寄予他一人身上,这重担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手渐渐肿了起来,却没有半分痛觉。挣扎着起身,膝盖的疼痛让他双腿一软,再次重重跪在地上。薄薄的布料形同虚设,这与他不着寸缕跪在地上并无大差。
他疼得闷哼一声,看到了躺在泥土里的,已经被污染了的糕点。
他颤抖着手撑着地,一点一点的爬过去,坐到墙边,背靠着冰冷的墙。
弯腰捡起那已经脏了的糕点,用嘴吹了吹上面的泥土,却吹不掉。
糕点入口,是甜的。却也带着泥土硌牙的感觉,可就是这样的糕点,这对于许久没有饱腹的谢三郎而言已经如同珍馐。
他将脑袋靠在墙上,将袖中的银子放在心口,轻声呢喃:
“祝我十三岁生辰快乐,云星。”
银子,是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