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听说书似地,赵无咎从头到尾听完了老差役的那段话。
他唯一的感想就是:那个绿眉贼的头子,是在哪儿学会的“叠甲”?
那人的一系列“人设”,让他脑海里面浮现出了一个个名字——朱重八、李自成、张士诚、黄巢、葛荣、鲜于修礼……
但这倒是也令赵无咎想起了一句“老话”:叠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
这么多的“人设”,可见此人活的并不稳当。更不必说,这些“人设”让赵无咎想起来的那些人名之中,最后能成事者,只不过有且只有一人罢了。
虽然常州附近郡县今年的年景不好,但时局也不至于说是糜烂到天下大乱、饿殍满地的地步。以东山为例,县令梅利坚还能高坐公堂,朝廷法度仍在,民生秩序犹存。
同时,从舆图上看,常州所在的郡县地处濒临北境的平原地带,西面是太室山,东临沧海,南面则是名为德水的大渎。
常州、并州、冀州,此三州之地,就像是被圈在围场里牛羊一般。朝廷只要派大军堵死西、南两面,就算三座州府皆乱,燃起的烽烟也很难扩散至整个天下。
再说,就连一个东山县的老差役都知道些那葛修礼的底细,三州之地的世家大族又岂会对其过往经历一无所知?
他们肯定知道得更清楚。
旁的不论,单说此人起家时所谎称的杂胡后裔身份,这或是能方便他从塞外拉来廉价的打手,但却也是一个昏招,等于是将自己晋身之路堵死,三州之地各个世家的大门从此便绝无可能为其敞开。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具备。
葛修礼凭什么敢造大周朝廷的反?
他敢这么做或许有别的倚仗,这是赵无咎不知道的,但更多可能还是由于短视。
别看绿眉贼军现如今势大,可他们实际就是一团无薪之火,绝难以燎原。
各个县城只要坚清壁野,绿眉贼军便只能在乡野间流窜。他们又不事生产,缺少稳定的补给和后勤支持,无论朝廷正规军队东出太室山,又或者是折冲府的牙兵整训完毕之后出城挥师清剿,那时候绿眉贼军的灭亡怕是只在旦夕之间。
而想通了这些,赵无咎的眼神蓦地一亮。
“既然连我都能预见到绿眉贼的失败结局,那么能够提前整整一年的时间,从零开始创建出一支备贼军的梅利坚,难道还会意识不到这一点吗?
那位智计不俗的东山县令,之所以还要打造备贼军,要么是因为察觉到天下即将大乱的迹象,抱着‘搅动天下大势,助人争龙,混个从龙之功’的想法,不惜倾尽家资来给自己打造一支私人军队
然而,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太高。
如此看来,就只剩下一种合理的解释了——东山县的这支预备贼军,极有可能是梅利坚专门为了交付给其他某个人来而创立的。
这个人,必须能够为他提供足够诱人的条件和利益回报,而且这些好处想必远远超过了组建一支军队所需要耗费的资源。
比如,那人答应保他未来在官场上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甚至于得到很多县令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去那天下繁华第一的洛京城出仕任职的机会。”
此时,赵无咎突然想起了一个距离他这样的屠户子、公门小吏很遥远的词汇:门阀。
豪强士绅跃马于乡梓,世家大族盘踞于州郡。
但是在真正的门阀眼中,无论是豪强士绅,还是世家大族,其实也只不过是些强壮点的蝼蚁罢了。
因为在大周朝廷中,只有真正的门阀才有资格假节戎,列九卿,被倚为柱国。
“而要真是这样,或许我现在也就不用请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