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觉得方孝孺脱离实际是有根据的。
大明建立二十年来,几乎年年北伐,不仅没消灭残余的蒙元势力,反而导致江北经济恢复缓慢,国力损耗太大。
特别是洪武五年由大明战神亲自挂帅的第二次北伐,大明动员十五万骑兵,三十万匹战马,后勤保障的步兵和民夫近百万,三路远征漠北,准备一举消灭躲在漠北的蒙元小朝廷。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百战百胜的中山王徐达率领的中路军从山西直捣漠北,进攻蒙元小朝廷的首都哈拉和林,但是因为受了蒙元名将王保保也就是扩廓帖木儿的诱敌深入之计,在岭北被蒙古骑兵包围,几乎全军覆没。
老朱的亲外甥曹国公李文忠带领的东路军从辽东杀入漠北,结果在草原上遇到连日降雨,火器全部失灵,蒙古骑兵再一个反击,明军几乎损失全部战马。
只有宋国公冯胜率领的西路军在甘肃河西一带获胜,如入无人之境,抓了几个蒙元宗室。那还是因为甘肃因为连年战乱,本来就没什么人口了,整个河西人口还不到十万人,还不如江南的一个县,打下来后只好并入了陕西省,反而成为大明的累赘!
如今大明全国战马剩下不过五、六万匹,大明户籍人口因为连年征战,不升反降,也从最初的六千万降到现在的五千七百万。
大明仅以东南一隅人力、物力,又如何能够支撑继续北伐大业?
“陛下英明神武,雄迈汉唐,自有定国安邦之计,振兴中华也是指日可待。臣只是对混一戎华尚有疑虑。”
方孝孺见老朱有些疑虑,又不失老练圆滑地补充了一句。
反正他们这些儒臣只负责向领导提提建议而已,行不行在决策的领导,事儿整黄了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陛下,方先生此言谬矣!华夷之辩乃一人两面,而非一物两体。”
朱植经过一阵思索,这时也整理了好思路,朗声答了起来:
“四方诸夷如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自然如同陛下之言,与华夏之人无异,万民皆为一体,既无华夷之别,何来华夷之防?先生倘若不信,可以到大唐皇帝乾陵墓前寻访一番,立在那里的六十一胡将石像,即为明证。”
“胡人十岁能骑马。大明也可利用蒙古将士之骁勇开疆拓土,如同利用江南能工巧匠营造宫室,纺纱织布,役牛耕田,同为振兴中华效力,只不过分工不同而已。”
“如果不知礼义,心谋不轨,即使为汉人,也有一人两面。如胡惟庸之辈,名为陛下乡党,然而贪婪狡诈,沦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故华夷之别不在言语,不在服饰,也不在地域,而在教化,在忠诚,在责任。华夷之防不在种族,而在人心。”
朱植毕竟扎扎实实地学过好多年的历史,回答起来同样旁征博引,析事明理也是入木三分,所举例子更是险陡,所提胡惟庸案,那可是大明朝的政治禁忌。
他觉得,对付朝堂上喜欢纠缠细枝末节的儒臣,就得这样剑走偏锋,让这些人不敢接招。
果然,方孝孺被怼得立马偃旗息鼓,过了好久都不敢再言语。
老朱不由欣慰地多看了这个臭屁儿子两眼,自豪地看看周围一帮臣僚。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但脸上那无法抑制的喜悦之色却像是在无声地炫耀着老朱家的基因何其优秀。
他那慢慢摊平的褶子似乎是在得意洋洋地向众人展示:“看到了吗?谁说我那个臭屁儿子不喜欢读书啊!现在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连号称宋濂第一高徒、江南士林领袖的方孝孺也被我这个儿子给怼得无话可说。你们服不服气?”
在回乾清宫的路上,老朱一直在思考如何安排臭屁儿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