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从午后等到日落西山,添了几回茶水和点心,渐渐人心浮动,李氏悄悄向陆泽明嘀咕:“该不是出了什么事罢?述职不就是走个过场么,难道圣上还留大哥在宫里住下?”陆泽明横她一眼,她咽了口唾沫,乖乖闭了嘴。
陆夫人和邱姨娘等都面露忧色,唯有老太太强撑着,仍然同玉菡和怀章、玉芝等说笑,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然而其实她老人家当年也经历过一回,那时陆老太爷还在,与定国将军等人就前方一份战报在乾清宫争论不休,从早到晚直等到入夜时分人才回来,那时陆老太爷上台阶时腿都打摆子,他说他与圣上政见不合,据理力争,险些惹怒圣上,脑袋搬家。
伴君如伴虎,不知今日又是为的什么事。
日暮降临,府里各处陆续上灯,明和堂内已无人说话,静得能听见屋檐下婢子们稀碎的脚步声。
有仆妇进来堂中上灯笼点蜡,那烛火用透明的琉璃罩子扣着,风吹不熄,在这恍惚的灯火中,老太太支持不住了,在座位上渐渐委顿下来,明月发觉,立即双手搭上老太太的肩为她按揉起来,邱姨娘瞧见,请老太太先回翠微堂歇息,陆夫人也道:“我在这里等着就成,其余人都回去用饭罢!”
老太太却执意不肯走,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见一黑衣小厮从小径尽头匆匆而来,那正是陆润生的长随李二。
他喘吁吁地站在门上禀报:“老太太,夫人,老爷现在钞库街上,马上就进巷子了。”
众人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大堂中立刻又恢复了热闹,陆夫人命薛妈妈:“传话下去,今儿的饭开到明和堂来。”
很快,明和堂内便摆上来三张石面心朱漆木八仙桌和一架牙雕三阳开泰四扇屏风,分男女席,等饭菜陆续摆上桌,又有门房来报,说老爷到门口了,老太太激动得要亲自去接,众人忙劝住了她。
不多时陆润生便由一行人簇拥着过来了。老太太激动地亲迎上去,“我的儿,你可还好罢?”
陆润生风尘仆仆,一身疲惫,却仍故作轻松地扶住老太太,“好,好,圣上并没有为难儿子,只是留在宫里多说了几句话,才耽搁到这时候,”一面说一面把人往大堂领。
接着,妻妾儿女都涌上来说话,红桃端水上来给他擦脸净手,薛妈妈自去命人为跟随回来的人摆洗尘宴,一家子忙活了好一阵,才终于能上桌吃饭。
茵茵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见着爹爹,便觉饱了,尤其看他满面疲惫,仿佛眼角多了两条褶子,更忧心他,只是当下人多,一家子都围着他好像他是个香饽饽似的,茵茵也只有退至一边了。
之后的晚宴上十分热闹,众人都问陆润生案子办得如何,圣人可有褒奖,他并不像上回那样健谈,敷衍几句过去了。
饭毕,一家人又围着说了一回话,老太太怜惜陆润生奔波劳累,催促他回去歇息,于是大家便散了场。
陆润生回来茵茵很高兴,回去的路上便话不由密了许多,她问兰香:“你觉没觉着爹爹他比正月里老了许多,不知是否办差劳了心神,明儿叫厨下煎一碗安神汤来罢,我提着去给爹爹请安。”
兰香在傍边打灯笼,“恐怕不必小姐煎,太太和两位姨娘先煎了送去了,到时四五份汤药,老爷吃也吃不过来。”
茵茵觉她这话说得很是,又想到一个,“诶,我想起来了,先前爹爹出门时我给他做了个香包,没好意思送出去,明儿我再改改,往里头放些安神的药材,叫爹爹随身戴着。”
兰香忖了忖,也道好,“小姐的这份孝心,老爷知道了不知多感动呢!”
聊着聊着便走进了梅林,这时节没有梅花,但每株梅花树上都挂了红灯笼,照得各处亮堂堂的,草地上长了一种不知名的小野花,如满天繁星铺陈开去,茵茵忍不住下了小路,提着裙摆去踩草地,脚下软绵绵,歧伸的花草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