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将手中鲜红肉沫洒进池水,漠然地看成群的鲤鱼甩尾争食。
池水上那轮残月的影子破碎,一圈圈漾开。
他将手中刻满经文的浅口佛钵交给身边低头的下人。
双手接过沉甸甸金钵的男人在冲鼻的血腥气扑面时,忍住呕吐的冲动,默默跟在太子身后,穿行在这深夜寂寥的东宫。
一个时辰前,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太子亲手剜下那失了舌头暗卫的双眼,用宰杀牲口的尖刀剃下他的腿骨,胫骨,又在他神经跳动的血肉中,一根根拆卸下他的胸肋,摘出那颗微弱振动的巴掌大的心脏。
淋淋的血像河水一样淌下来,爬满地面大大小小的刑具,漫过男人的靴底。
他亲眼看着太子将不知名的毒药涂抹在那几乎辨别不出人畜的骨架中间。
那人就又活过来。
裸露的血块肌肉重新跟随呼吸而抖动。
这种酷刑……简直让他骨头发颤。
他在那铮铮作响的骨头碰撞声中,听到站在太子身旁的南桓六皇子拍手称快:“太子好手段,当年皇姑有你这心肠,大昭恐怕早就易主,成为南桓的福泽宝地。”
月光从小小的四方高窗洒进来,照在太子缀满金纹的黑袍上,将他手里那颗心脏镀上一层白光。
太子将心脏扔在地上,用金盆里的清水洗净双手,语气宁静得仿佛刚刚用过午膳,“如今改头换面也不晚。”
那位六皇子哈哈一笑,青碧色窄带抹额下,与太子相似的浅色眼瞳中流露出欣赏。
“很好,再有一段时日,南桓的兵源会调配过来,为你所用。在此之前,你继续与本王保持通信。”
“还有,记得好好自清门户,像今天二皇子的人潜伏已久的事再发生,局面必然会失利。”
他口气责怪地吩咐道,想到还要用太子这把暗箭压制大昭二皇子,又放软了话风:“不过,幸得今日他只是顶着你的名义对湘王之女下手,就算暴露,也不过是失去湘王这个臂膀。倒是二皇子的幕僚没死成,让人难免遗憾……”
他的话蓦然停顿。
因为身侧的男人复又捡起尖刀,插进刑架上捆绑的叛徒的身躯。
刀锋和骨头相碰,划出刺耳的咯吱声。
南桓六皇子只当他是因疏忽而心有不甘,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长兄的身份命令他冷静,“好了,此事已翻篇。你我还不至于担忧那小小的沈家庶子。他也只是二皇子阵营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让他意外的是,这位他一直认为内心被滔天的仇恨和苦难填满,出身令人不齿至极的侄弟,不顾被尖利胸骨划破手背的痛感,执着地将刀身整个贯穿那散发着浓重腥味的尸体。
末了,语调温柔地朝侍卫道:“池中锦鲤近日胃口大了些许,把他剁碎,拿去喂鱼。”
说完回头。
那双象征着同类的浅瞳眼眸,与他隔着月光对望,在流光洗濯下熠熠生辉。
一双诞生于杀戮中的眼睛,目光却似佛祖般悲悯。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身处在这层层机关保护的阴暗地牢中,亲眼目睹他用一双捻佛珠的手杀了人,南桓六皇子绝对无法相信这个皮囊姣好的侄弟,就是父王选中来接应他的铲除大昭的好帮手。
“走吧。”那张未溅上一滴血渍的白玉面庞上,两瓣凉唇开合,对着他淡淡道。
而他猝然一惊,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半步。
六皇子云峰在心中啐了一口。
呸,果然是毒药下活下来的贱种,这般与常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