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视线极好,前面张家房子升起炊烟的屋顶,上面新岩寺崖顶,下到半坡崖边,河对面的风光一览无余。偌大的眼界里也有两三家炊烟升起,给满目荒凉的青绿平添一二分烟火气。有白鹤从小栏垭的树林里飞起,不知谁家的狗在霍老五房子的中巴车摩托车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呆望,忽闻身后犬吠,老张道有人来,回头却是自家大狗拉着曾丑儿屋里的花狗跑下来,两只狗欢天喜地在上面的荒地里你追我赶滚作一团,又齐齐滚到老张身边来欢迎,像两个调皮淘气的来讨要糖果的孩子。王正书的黑狗也在上面,但他的狗同他一样,只是警惕的羡慕的,远远望着,并不过来。上面曾家传来砍柴声,曾丑儿不知正跟谁说话,老张忽然想上曾家去坐一坐,人便大步朝上面走去,大狗和花狗跟着老张一起走,王正书的狗也慢慢跟上来,不远不近,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牟明亮的火将生起来,曾丑儿曾发儿两弟兄在地坝劈柴,原是封恪成在他这里摆龙门阵,老张走到坝子来,几个人像看稀客一样的眼睛惊奇的打趣:“今朝恁得空,走哪里去来从这里过。”
“就走这里来,来看你们中午煮的腊肉还是鲜鲜肉。”老张仍把背篓背在身上,人挨着病猫一样的八九十岁的封恪成坐下来,眼睛望着曾丑儿两弟兄:“城头孙孙儿不带又跑回这山旮旯来砍柴!你们才是不晓得享福!马上房子都不要了还舍不得你这几块烂木头吗?甩他妈去。”
“孙孙儿要带唛,今朝休息他妈老汉带出去耍去了噻,我们也总要有个星期天礼拜天噻。”曾丑儿啧一声,停下手里的事情拿烟出来散:“嘿——你莫看我这几块烂木头,这还是我去年在张家悬崖扛回来的哈,正儿八经的白橡木哦。跟房子那当然没得比哦,还是要比一般的木头强点嘛。是我们华儿不要欸,要在以前,拿来打柜子做嫁妆唛好得很嘛,熏腊肉唛也要比一般的柴疙瘩熏出来香点噻。”
曾发儿不点烟,听个乐,仍劈他的柴,封恪成等着老张的烟点好,打火机也借他用一用。
“啷个东西个做嫁妆好得很啊,你莫非还有姑娘要嫁吗?”牟明亮在围腰上揩着手出来,一见老张,也是惊讶得很:“是像看到有人从灶房后面过来欸,出来没看到人,老辈子又走哪里去来嘛。”
“赶石岩啊。”老张同她开玩笑:“就走这里来,打专来你这里吃少午欸,饭煮好没有嘛,我也准备在这里吃少午。”
“那有啷个不可以啊,这些年生又不是吃不起饭,像以前那阵儿没得粮食又是说。”她说着话,茶水也端出来:“赶石岩去整啷个嘛,你都去签字了来吗?你也准备拆吗?那天我还听忠传说你们不晓得啷个整呢,我们这里积极,一谈买齐社保马上就去把字签了转来了,像深怕人家不给他拆一样。”
将还呵呵笑,听乐的封恪成这时又惆怅起来,他脏的不成样子的胡子一直拖到膝盖,点着烟的手也放膝盖,那裤子的膝盖处已经有了好几个发硬的窟窿眼儿。
他虽然这个岁数,医保社保都没有。
“这哈儿不积极喊你不拿钱你还不干欸,你还深怕你拿不了欸。”曾丑儿同堂客打趣完,转头同老张道:“你说是不是嘛,这哈儿喊赔钱喊买齐社保你不干,马上过了这一波,不拆了,或者不给你买社保了,就让你等着房子烂,那阵你再来着急。你找哪个嘛,找哪个鬼大爷来给你发钱,我一味就是这样说,不要心厚,这山坡坡的房子,只要他给我钱,老子马上就拆!还留着整啷个嘛,再隔两年他不来拆它自己都要倒,你看我那牛栏屋,垮下来把后面的后檐沟都埋不见了。”
“你等着他给你发钱嘛,饿死幺台。”灶房的灶膛里啪啦啪啦响,牟明亮又进灶房去。
“你看你会不会饿死!”他便转头对准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