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卖东西不允许?霸王地主啊?艰苦好多嘛?除了没有吃没有穿还有啷个艰苦嘛?没有吃没有穿哪算艰苦吗?那算多大点事啊,这些都是简单的小儿科欸,这都只能是肉体的艰苦。我们现在大部分是精神上的艰苦欸,你想我们今天的压力多大,以前你说外公不让你读书,人家现在五六十的保洁工自己看书靠大学的多得是,以前你们有个茅草房就可以安家落户,现在行吗!以前读书几块钱啊,现在呢,你拿以前的物价跟现在的比,那能是一回事吗?”
对这番言论大姐和母亲都对不上话,但肯定不认同,笑一笑,不置可否,唯有信好还能像童言无忌的谈两句,他自言自语一样风轻云淡道:“那我们以后不是压力更大啊。”
作为一个即将高考的人,他近来的表现都随意的过分轻巧。
已经十点了外面还有犬吠的声音,信好上了厕所出来,正好站在坝子看一看,忠承也跟出来,母亲道:“这大夜深了除了罗昭全还有哪个。”
舅侄俩望一阵转来,果然提到是他,忠承问大家:“他的病还没好吗?也没严重?”
母亲道:“他有啷个病啊,心病。”
忠传看信好上楼,喊他:“睡觉了,别紧着看电视,喊幺妹跟潘宏也睡觉。”
“嗯。”
忠承笑:“一天到晚把人家盯着,哪时候睡觉还要管着。”
忠传笑一笑不说话,母亲意有所指道:“不管不成才,你以为你那小时候就乖得很吗?不也是一样,没有哪个不费心思。”
“我又整啷个嘛?上房揭瓦了吗?主要还是你们父母管的太宽,以后我有娃儿我反正不像你们这样,啷个都管着,我就不管,让他自由发展。”恐怕是鉴于自己也即将成为一个父亲,心里总忍不住打探别人是如何当父亲:“欸,你们那时候欸,计划生育那么严欸,你们啷个还把我生出来呢,而且你们都四十好几了,又不是没有男娃儿,不是已经有二哥了唛。”
“哪个想生你啊,哪个想你来啊。”母亲又是笑又是怄,这一坛子话就说到了天亮去:“你以为你真是老来得的金童子?你以为想生你得很,为了你反而你老汉把工作了丢了,差点党员都给他削了,那时阵儿你二哥又在外面闯祸,跟人家赌钱输的走不了路”
忠传忽然想起来,伏孝全已经走二十几年了,那时她还把忠承抱在怀里喂米汤,现在忠承也已经二十八九了。时间过得真快,不想不念不惦记,好像一眨眼一辈子就过完了,目前来说只要信好平平安安,并考取一所不错的大学,这辈子似乎也再没别的遗憾了。
她对忠承的婚事并不像母亲那样着急担忧,也并不像母亲认为的那样叶舒是个弯酸小气的姑娘,相反觉得她是个有教养懂分寸很细腻不会让人尴尬拘束的人,她的体贴和善意都是在你并不察觉的时候对你展现的。她也聪明,只是可能她与忠承的生长环境不同,从小接触的东西不同,令她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与大家始终像有许多隔阂,也因而时常与这个家里的人别扭合不来。
不过她并不担心,就像从前的忠信和罗明先,管她好与不好,好你抢不来,不好你也撵不走,人一生的缘分都是一早出生时就牢牢定下的。你该嫁什么样的男人,该娶什么样的姑娘,以后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包括这一生该有几个孩子,这都是命里早早定好了的,求不来,也推不掉。
夜里,罗昭全穿着厚厚的棉袄从张家坝子底下的竹林穿过,依旧打着那根只有一个灯泡还闪着微弱的光的手电,他从下石坝出门,沿财神菩萨一直转到半坡塌了的周家,再走小田坎到黎华英坝子底下。又从半坡悬崖上来,走铁头黄,从黄泥磅到张家坝子底下,从张家猪圈旁边上堰沟,从上石坝下来,经过自家一面贴着石头一面垮下来埋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