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日请来为秦煜瞧病的大夫,有真以为自己医术不精诊不出病因的,也有知道秦煜装病的,譬如前儿的刘太医。然而常出入世家大族的太医们见过的内宅阴私不少,都不愿卷入其中,刘太医想着秦煜既装病,那必有他装病的缘由,何必拆穿惹得自己一身骚呢?于是便说自己医术不精,诊不出来。
今儿安平县主带来的这位是她亲自去请的,且她自从知道秦煜的机心,便猜测他是装病,也把这话同太医说了,所以,太医才写下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吃不吃都于身子无碍,安平县主一看便知太医的意思了。
于是,她支开太医,戳穿秦煜装病并告诉他:“本县主还从没遇到过如此冷淡,甚至明目张胆拒绝本县主的,你比你那弟弟有趣多了,你安心,等我过来了,就把你这些紧闭的窗户都打开,屋里再放上我的红缨枪和射日弓,你不是会射箭么,少看书,多陪我校场教我射箭,还有,院里只有几丛青竹怎么成,要种上些梅花才好看!”
“县主又何必强求?”秦煜冷眼盯着她。
“我最喜欢强求了,”安平县主并无丝毫羞怯,“待会儿我会告诉贵府老夫人,太医开的方子很有效,你两日之后便能大好了,”安平县主双手抱胸,十分得意。
她已知道他的病是装的,若直说给老太太,老太太定要伤心,这是在给秦煜台阶下。
秦煜没法子,只能顺她的意,他看着安平县主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地走出门,胸中的怒火压抑不住,这才将杯盘扫落一地。
他看出来了,这县主虽爽朗,却也很骄纵,凡是不按她心意走,反对她的人,她都要磨平了捋顺了,所以亲事还没定,她便跑过来说要占他的屋子,开他的窗,甚至还要种上梅花,却从不问他要什么,娶这样的妻,光是想想他便恨不能立即去出家。
他坐在屋里忖了小半个时辰后,张嬷嬷来请他去万寿堂,撩帘进来,见屋里打碎了几个杯子,忙问怎回事,秋昙和守诚这才得以进屋收拾,回话道:“奴婢劝二爷喝药,二爷嫌苦不愿喝。”
“喝的可是那邹太医开的药?若是,那定要喝的,方才那太医随郡主来见过老太太,打了保票说这药两日便能起效,哥儿是想疼呢,还是想早些好呢?”
秦煜自己转动轮椅回过身,神色恢复平常,淡道:“这药我会喝。”
“这才是了,”张嬷嬷颔首,命秋昙和守诚来推他。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老太太屋里,县主才离开,对面紫檀木几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老太太笑逐颜开,大赞了安平县主一番,又道:“祖母瞧出来了,这孩子确实心悦你,难得她既有诚心,又是个直爽的性子,竟专门请了太医为你诊病,那太医说两日之内你的腿疼之症便能痊愈,我姑且信他一信,慧能和尚便先不请了,我记得你最不喜和尚道士的。”
秦煜低着脑袋,指尖有节奏地轻点扶手,斟酌着那些话该如何说。
老太太又从莺儿手中拿过皇历,翻开至某一页道:“祖母重挑了个日子,五月二十八,宜嫁娶、纳采、祭祀,这日祖母便请媒人去为你说亲,你看怎么样?”
秦煜终于抬起头,望着老太太,望定她,“请祖母收回成命,孙儿不喜欢她,更不愿娶她!”
“怎么?”老太太面上笑色尽敛,将那皇历阖上放在紫檀木几上,绷着脸道:“难得有个姑娘真心为你,还挑拣什么?”
“孙儿就是不愿,祖母若非逼我,我只好即刻去法华寺出家,”秦煜目光坚定,望着老太太。他并非威胁,而是真有这个想头。
“你……你怎能?”老太太忽摁住额角,面露痛苦之色。
秦煜慌了,转动轮椅急急上前,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慌忙跑上来,又是揉额角,又是去屋里拿专贴太阳穴的洋贴子,张嬷嬷则望着秦煜激动道:“二哥儿,您快收回方才的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