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范家园子静得落针可闻。
顾湘声音很轻。
她也并不多激动,就是平平常常地这般说了。
范正弘看着她,就是这一点平淡,让人心里热流涌动,浑身都烫起来。小娘子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决定,她想这样做,并且丝毫不觉吃亏。
张老,孙老他们脸上都有些诧异,转头看了看范正弘,张老长叹:“老范,你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这些年,范正弘一门心思钻营生意,尤其是粮食生意,早出晚归不说,还出了几次海,每次出海都险死还生,为了生意,范正弘和他们这些人都有些疏远。
孙老等人不是没嘲笑他,说他一门心思钻到钱眼子里去,又不见他花用,纯一守财奴。
现在想来,他这诸般辛苦,其实并没有为自己赚一点钱,怕是时常还要亏一亏。
幸亏他这些年也努力添了营生,粮食生意也不是年年都要亏,通常只是不大赚钱,亏也只亏在西军的粮草上,总归还是总能弥补一二。
只以范正弘的头脑,若肯一心一意地来做生意,怕是付出这般心力,早赚了几辈子也花用不尽的家业。
孙老等人如今再回想往事,心里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又是伤感,又是有些骄傲。
范正弘摇摇头,苦笑道:“我算什么?”
沉默片刻,范正弘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有罪。”
若不是范正弘二十年如一日,为西军提供廉价的,足量的,上好的粮草,范家的车队也不会得西军等边军的信任,也不会得朝廷的信任。
如此,三公主便是掌控范家,也不至于做成了那些恶事。
“我这些年虽然把事情做了,可其实我这心里,并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这般做生意,只是诸般规矩都是当年郡主在时定的。”
范正弘笑了笑:“郡主的规矩,自然就是我的规矩。别说不赚钱,便是要卖命,总归也要卖。”
“当年我和我娘艰难得可谓只剩下半口气,若不是郡主,我们根本没有活路,不是我落草为寇,总有一日被砍了脑袋,就是自己把自己给饿死。”
“现在看我范家,也算枝繁叶茂,宗亲寻了来,宗族也大,三亲六故忽然便冒出来一堆,我平日里也是高兴,我老娘一样开心,可我们娘俩都明白,现在我们有的一切都是哪来的,所以我就是帮郡主做事,家国大义太大了,我一介草民,不懂那些,我只知道郡主对我有活命之恩,这条命就是她的,她要我办的差事,我不问缘由,办好就是。”
范正弘眼泪都落下,“结果——却办成这样,竟还要累及小娘子辛苦,实在是惭愧!”
园内一众客人们,心情都有些复杂。
所有人沉默下来。
此刻,众人到是想起范家粮行多年来的名声。
很多年前世人就说,范家粮行做买卖很是公道,这丰年不压价,灾年不涨价的规矩,范家一直守着。
只那时候信的人不多。更多人都当范正弘也不过是在作秀罢了。
如今商人们修桥铺路,给自己刷上一层大善人的名头,
不少商人脸上也隐隐露出些不以为然。不逐利的,还算个什么商人,那些个丘八的事,与他们这些商人何干,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也有些人虽自认为自己是不会干这等蠢事,心里却是明白的,至少范正弘所作所为,堪称君子。
能和他这样的人做生意,无论是什么生意,想来都能做得极踏实。
有些事,自己做不到,不代表就不知道这些事,这些人的了不起。
就在这般暖洋洋的太阳照耀下,大家不禁放下了那一点得失心,不去考虑利弊,只真心实意地赞了范家这位当家人几句。
这一回,但凡范家熬过这一劫,不敢说之后就能一飞冲天,至少无论继续做什么生意,大约都能事半功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