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入了四月,太阳落了山,京城多水,夜里的风湿漉漉的,总带着一股子潮气,每每吹在人身上,沿着骨头缝就渗到里头去,凉得让人身上没有半点热乎气。
顾湘也缩了缩脖子,从雪鹰手里接过斗篷披上。
苗老六默默从地上站起来,张捕快带着两个衙役不觉上前一步,神色警惕,苗老六摇摇头:“放心吧,我总归是不会逃了。”
他揉了把脸,忽然就一笑,脸上露出些许温和。
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生不如死,可一大片的晦暗中,到也并非全是黑泥。
他也遇见了些让他开心的,心里温暖的事,遇见了让他心疼的人。
“那是个好女子,少了我,她的日子会更好。”
两年前,苗老六从牙婆手里捡了个女子回来,那女子是牙婆从江南买的,一路上就病病歪歪,到了京城已经病得不成,牙婆一看这个,也不愿意花钱替她治病,就把人扔了出去。
苗老六那时早没了好心肠,只看那女子身形纤细,眉眼间有点像他的妻子,到底是稍稍动了恻隐之心,给这女子寻了个地处安置,又给她请了大夫治病。
一开始苗老六也就是当日行一善,给自己的妻女积德了,可这女子是在江南被父母卖了的,也没地处可去,连人都救了,苗老六总不能放她去自生自灭,就帮着安顿下来,给了她几两银钱安家,让这女子能做点绣活谋生。
“她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绢素,我道这名字里有一股天然的悲意,可她偏偏喜欢,也便这么叫了。绢素是个好女子,这两年给我洗衣做饭,收拾家里,不光没个名分,连点温存都没给她。”
苗老六摇头苦笑,“她和我娘子一样,都是韧性足的女人,只要给她点活路她便抓得住,到也不用很为她操心。”
张捕快心里急着柳国公家世子的事,此时都不由有些难受起来,只能板着脸冷声道:“你这罪过,大约应是要被流放,若她愿意跟着你,想来就是流放出去也能过日子。”
苗老六一时沉默无语。
雪鹰低头轻声道:“他没什么寻死的意思了。”
顿了顿,雪鹰轻笑了声:“寻死这等事,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者更多,别管心里藏了多少悲痛,到底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且,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苗老六自是深爱妻子和女儿,但这么久过去,他如今也已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些他可能认为永远都过不去的坎,其实早晚会过去的。
顾湘:“……反正我这‘答谢宴’安安全全就好。”
她可不想顾记死个人,还是在她这答谢宴上。
“说起来……”
顾湘抬头看了眼天色,诧异道,“谢厨他们呢?”
从昨日起,谢尚和谢彬两个便时不时要到顾记溜一圈,顾湘一直在备新菜,也顾不上他们,听秋丽几个说,谢尚都快跟个蘑菇似的长在他们园子里了,吃不到大菜,包子,馄饨,手抓饼,葱油饼之类的主食,配上顾记的绝对招牌腌萝卜丝和肉酱,腌鱼一类的也能满足。
今天从早晨起,顾湘自己就看到了谢尚两次,谢彬三次,她一直守在厨房,也就出去了寥寥几次,可见谢家这二位大厨对‘答谢宴’有多么期待。
可这会儿夕阳都落了山,答谢宴也接近尾声,愣是没见谢厨的身影,到是奇怪的很。
谷欢
在座的有好几个京城家喻户晓的名厨,只是此时所有人都沉浸在‘佛跳墙’的鲜香里,又被苗老六吓出一身冷汗,刺激得不行,一时到谁也不曾注意谢厨的行踪。
事实上谢厨也有两年不大爱参加这类宴席了。
他身家厚,地位也高,连宫里的御厨,有好几个也要称他声师兄,还有在他身边当过两年学徒的,他自然是不想应酬便不去应酬,谁也不好挑他的礼。
顾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