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桌上。
方青黛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红了,但没有眼泪落下来。
“二叔,女人多的是,何必为了个玉生香难过伤身。赶明儿我去新开的百乐门给你挑几个可心的,让你一展雄风。”
陆云纱口无遮拦,明着是哄,话里则分明带着刺,在敲打陆襄亭是寂寞难耐才找了玉生香宣泄欲望。若搁平常,陆霄练身为兄长势必要拦她,今时今日却只管沉默,甚至心里生出了些许痛快之感。
陆襄亭欠的风流债害了这么多条人命,是该付出点儿代价。
“霄练啊。”
陆襄亭似乎也自觉理亏,竟未曾教训陆云纱,而是转向了一言不发的陆霄练。他一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已模糊了视线,目光涣散,怔怔地望着陆霄练所在的方向。
这副狼狈样子,看得陆霄练心头一刺。
陆襄亭是他的亲人,于他有生养之恩,他无法不为之心痛。
“二叔。”
陆霄练如是唤了他一声,算作安慰。
果然,陆襄亭听到这句“二叔”后,黯然的神色居然焕发了几分光采。他脸上看不出是哭是笑,唇瓣翕动半晌,对陆霄练道:
“这房子太空了,搬回来住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填满这间没有窗、不透风的餐厅。方青黛第一次从说一不二的陆襄亭口中听到几分恳求的意味,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但当她看到原本镇定吃饭的陆云纱亦放下了碗筷,面露诧异时,便笃定没有听错。
方青黛仔细端详着坐在餐桌对面的陆襄亭,仅仅从他的神色里读出了两个字:
孤独。
这种孤独感不是由于玉生香的死亡,抑或陆霆纪的离开。它理应从很久之前就植根于陆襄亭心里,渐渐发芽,蓬勃生长……
她忽然觉得陆襄亭很可怜——
在此之前,她一度认为,陆襄亭和玉生香的丈夫是造成这接连发生的许多悲剧的元凶。
但或许人的感情本就是复杂的。
或许,陆襄亭的确如他自己所说,始终深爱着孟璐,对玉生香是某种同情转化后的感情。而在孟璐离开后,这份难以言喻的感情,就彻底转化为了填补他孤独感的养料。
这固然对玉生香不公平。不过至少,他救过玉生香的命,玉生香也实实在在地留恋能从陆家这里获得的好处,乃至不惜用陆家的名义,向百乐门借价比黄金的盘尼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