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原以为是他改了性子要服软,立刻吩咐厨房多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可直至在陆家门外,看到穿了一件旧褂子的陆霄练时,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陆霄练身量高,身形矫健,穿西服就是不折不扣的衣架子,好看极了。他掌控陆家生意后,基本上每天都以一席笔挺西装示人,鲜少再碰从前在码头上搬货时穿的褂子。
而今天,他又把褂子穿回来了。
徐叔自然猜得出,陆霄练这是为了一会儿搬东西方便——他是铁了心要和陆襄亭分家。
于是从窗户远远瞧见陆霄练来,徐叔就一刻不敢耽搁地跑上二楼书房,汇报给陆襄亭:
“老爷,少爷回来了。”
玉生香正在给陆襄亭捏肩,一听这话,马上和徐叔交换了个眼神,陪着笑对陆襄亭劝道:
“老爷子,看来咱们霄练是想通了,你就别和他计较了。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终究是自家孩子。”
陆襄亭头也不抬,兀自翻过一张报纸,漠然道:
“我只有霆纪一个孩子。”
陆襄亭为玉生香的儿子取名为陆霆纪,他嘴上说宁可陆霄练死在外面,却还在为那孩子取名时藏了这样的心思。玉生香是聪明人,自然一眼就看得出陆襄亭是嘴上别扭,心里惦记。可偏偏这叔侄俩一个赛一个倔,谁都不肯先低头。
玉生香这边劝不动,徐叔便故意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扼腕叹息:
“老爷,少爷住在码头这几天人都瘦了两圈,我瞧着都难受。李医生也说,他这次的伤若不好好养容易落下病,你权当可怜可怜他,让他搬回来住。有什么说不开的,等他身子好了再教训他也不迟啊。”
陆襄亭看似波澜不惊,但拿着报纸的手出卖了他。听到徐叔口中陆霄练的惨相,那只手略微一抖,不小心撕坏了报纸的一角。
“行了,”他撂下报纸起了身,“我去会会他。”
陆襄亭走下楼梯,陆霄练已然站在客厅里等他。
徐叔没有说谎,这才三天,陆霄练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站在那儿还不时低咳几声,刺得陆襄亭心口生疼。
那是他一手栽培的孩子,发再大的火,该心疼也是心疼的。
“回来了。”
他率先开口,想着给陆霄练一个台阶下。
陆霄练也一改那日在破楼的嚣张气焰,恭恭敬敬对他道了一声:
“二叔。”
陆襄亭听得不是滋味儿。
称呼对了,语气不对,显得太陌生,太疏远了些。
他走过去在沙发上落座,也不管陆霄练是什么意思,自顾说道:
“既然回来了,以后就改改脾气。都是自家人,我又是你的长辈,你对我客气一些,屈不了你陆大少爷。”
“二叔误会了,”陆霄练平静道,“我这次来,是把我的东西搬走。往后我常在码头,二叔有事,电话联系。”
他言罢,抬脚就往二楼去,阿忘看了一眼陆襄亭,却也不敢忤逆陆霄练,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陆霄练!”陆襄亭忍无可忍拍案而起,用手杖指着陆霄练厉声喝骂,“你问问自己的良心,这些年我是不是将你视如己出,你呢!我陆襄亭半生心血,就培养出你这么个只会和我作对的白眼狼!”
“二叔息怒,”陆霄练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此生甘为陆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但请二叔明白,我之于你的家,始终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