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
孟丽萍就职的学校举办了一个跳蚤市场,学生和家长们拿出家中闲置的物品摆在摊位上售卖。方青黛稀里糊涂被拉过去,莫名其妙跟着买了一大堆东西。
“好了阿萍,”她忍不住劝阻,“你买这么多,阿公又要念你了。”
“哎呀,我又不是不赚钞票,买点喜欢的东西怎么了。”孟丽萍说得理直气壮,倏然,她被摊位上一枚红花发夹吸引,不由分说就牵起方青黛的手就跑了过去。
孟丽萍拿起那枚小巧的发夹在指尖好一番端详,又在方青黛发间比划了一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看,这个送你。”
她懒得在讨价还价上浪费口舌,大方付了钱,直接将那枚发夹塞进了方青黛手里:
“等你和水生结婚那天,就戴这个,当我随礼啦!”
时过境迁,这一年来先是东北出事,又是申新陷入拍卖危机,方家棉纱厂面临破产……
方青黛忙昏了头,她每天都在查账、跑生意,与孟丽萍的联系越来越少。直到柳水生出院那天,孟丽萍闻讯而来,她们才好不容易见上一面。
谁又能料到,那一面,几乎成了永别。
方青黛抬手摘下发间的那枚红花——孟丽萍曾口口声声说,给她和柳水生成婚时随礼的那枚红花,放在了孟丽萍的手中。
而她曾幻想过无数次的、与柳水生的婚礼,永远只能存在于梦境里了。
阿萍。
方青黛在心中默念。
她从小就是个慢性子,不爱说话,不懂与人交际,孟丽萍是学校里第一个主动和她交朋友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孟丽萍依然是她在上海唯一的朋友。
如同柳水生一样,是她想要结伴走完一生的人。
但他们都不在了。
留给她的,只剩孤独。
方青黛失魂落魄步出太平间,侯在门外的陆霄练快步迎上去,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送你回家。”
陆霄练的体温,透过外套融化了方青黛被太平间内的寒风冻僵的身体。但此时的她连道谢力气都没有,只能颓然取下那件外套交还给陆霄练,抿唇摇了摇头。
陆霄练也不强迫,自觉后退一步,为她让开了一条走向外面的路。
又到黄昏,霞光笼罩着江畔人来人往的小摊。老者前前后后地忙碌,热情招呼着每一位客人。他须发皆白,腰上系着一条被岁月浸染斑驳的旧围裙,手上利落地烹煮着云吞和竹升面。
“慢用啊。”
老者将两碗面端给刚落座的学生,一抬眼,就瞧见了杵在摊位旁边的方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