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剩嘴皮子动,听不见声音了。陆襄亭听罢哂笑一声,摇头叹道:
“那能怪谁,他们方家都穷得来借钱给工人发工资了,还敢管英国人的闲事。那工人死了好,给方青黛长长记性。”
不料,他话音未落,陆霄练手中的玻璃杯便应声而碎,吓得玉生香尖叫着缩进了陆襄亭的怀里。
那是德国产的杯子,数一数二的结实,却被陆霄练生生攥碎了。
玉生香甚至觉得,陆霄练想攥碎的不是杯子,而是陆襄亭的嘴。
陆襄亭悻悻住了口,抱着玉生香离开客厅上了楼。待他们走后,陆霄练才张开手掌,露出上面被玻璃碎片割出的一道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白衬衫的袖口,滴滴点点,融化在深色的地毯。
此时,玄关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他猜到是江流子回来了,循声看了过去。
果然,一席报童打扮的江流子快步来至客厅,准备开口之际,看见了陆霄练手上的伤,也是吓得一怔:
“少爷,这……”
陆霄练垂眸示意他说下去,江流子便不敢多问,低头道:
“少爷猜得不错,方小姐确实亲自去找了格兰特先生,而且还提出,要把方家珍藏的《天香图》和顾绣针法卖给英国商会。”
陆霄练捡拾地上玻璃碎片的动作一顿:
“消息传出去了?”
“暂时没有,”江流子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因为先前学生示威一事,英国商会近来做事都很低调,这次应该是怕松江几家掌握顾绣的商胡知道方青黛出售《天香图》,会联合起来闹事,特意先瞒着。”
陆霄练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他随手将玻璃碴丢进垃圾桶,继续问道:
“方家的态度呢?”
“方小姐的意思是,只求财,名声不计。”
陆霄练心底猛地一沉。
他猜到方青黛解散棉纱厂,是为了走一步极险的棋,提前遣散工人,才不至于连累他们。但倘若还加上了《天香图》作为筹码,这一步棋的艰险程度就远超他的预测。
他下意识去拿茶几上的打火机和烟夹,手上汩汩涌出的鲜血淋漓了一道赤色,沾在烟夹上,滑得拿不起来。江流子看不下去,上手帮他点了支烟。
火星明灭里,陆霄练眯起双眼,吐出一片烟雾。他染血的手从唇间取下烟,架在了茶几一角:
“让你调查的那个尹笙呢?”
江流子弓着腰答道:
“两天前,他和方小姐见了一面之后,就去应聘了格兰特的私人厨师。格兰特一直对中国的药膳很感兴趣,他见尹笙是个坐堂大夫,又不知道尹笙和尹梦的关系,当下就把尹笙聘到商会了。”
陆霄练思忖片刻,匆匆灭了那支烟,利落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披上,边往外走边对江流子吩咐:
“你去医院接李长缨,无论用什么办法,十分钟之后,把他带到警署。”
江流子应声而去,陆霄练紧跟着他出了门,随便抄起门口的一条领带扎好手上的伤口就上了车。
他知道方青黛要做什么了,所以,绝不能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