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得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的陌路人。小顺抱着她痛哭失声,问她为什么不难过,难道不想念柳水生。
届时,她只剩沉默。
沉默地把小顺推开,继而径自转身离开。
陈叔不禁感叹,方青黛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么令人陌生。而方青黛听到这些话,通通付之一笑,她告诉陈叔,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来,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
柳水生已经死了,不管他们多么难以接受,这件事都已经是事实了。
再难过,哭得再大声,柳水生都不会活过来。
与其沉湎于悲伤,倒不如,把活着的人照顾好。
那些柳水生的旧物,包括,那匹打算给他做一身好衣裳的料子,个中值钱的东西全卖了,不值钱的就烧了,一丁点儿都没留下。至于,柳水生从前住的那间屋子,也很快被她改造成了库房,仿佛急着把柳水生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清除干净。
好像唯有如此,她才能不去想,不去怀念,不去遗憾和不甘。
可东西没了,记忆还在。
有些伤,不是不去碰就会长好,它活生生地存在着,每分每秒都痛得她几近发疯。
这些痛苦,她必须一个人来消受排遣,不足与旁人道。
面对还昏迷在病床上的孟丽萍,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执起孟丽萍的手,温声道:
“阿萍,水生的后事,我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等你醒过来,我要去找阿公吃一碗云吞面,毕竟这个世道,一旦错过,就很可能再没机会了。”
“阿萍,对不起,是我太无能。面对格兰特和陆霄练,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你会怪我吗?”
“或许某一天,上海会没有英租界。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受欺负了……”
这些话,她同孟丽萍说了许多次。每每看见她这样,医生都会好心提醒,孟丽萍根本不会听见。
但她不在乎。
因为,与其说是给孟丽萍听,更应该说,是给她自己听。
她总得给自己找到哪怕一线希望,去对抗心底的绝望,去面对未来的人生。
书上说得对,离世的人只难过一瞬间,活着的人,却要难过一整个余生。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方青黛自说自话,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病房的门已被悄然推开。
站在门外的人,正是陆霄练。
“阿萍,”方青黛枕着孟丽萍的手臂,声音被闷住,却无孔不入地钻进陆霄练的耳鼓,“我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