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这一腔,莫说崖上的张定国,便是他身后的部将,俱都面色惊愕地看了过来。
论比眼神犀利,高杰的确还从来没有输过。
一个个盯了回去,口中说到:“被你们这帮龟孙叫了这么久的高爷,老子也须让你们知道——”
然后他站了起来,狠狠地说到:“我!高英吾!也是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立得人的铮铮汉子!”
“老子自幼起于乱军之中,于私德的确有亏,简直亏到阎罗殿去了!但是于大节,却从未亏输过!”
“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杀了我不要紧,你一定要记得,老子是一个宁死不屈的铁汉!将来若面对着鞑子杀来了,你也要像我一样,站直了死!别跪下!”
说罢,他扯开自己的衣襟,朝着山崖上。“来吧,射准一点!”
高杰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地说完了这些话,便安心等死。
于他心中,的确是决绝地舍下了一切了。
虽有遗憾,但又能如何?
只是,撕开胸膛等了半响,也不见那少年射出箭来。
冷风一吹,燃烧的心胸顿时觉得凉飕飕地。
定眼往上一看,却见那少年心思重重,竟然都没有正眼看他。
“喂,那少年!你到底要干嘛?”高杰高声喊到。
崖上的张定国这才回过神来,笑了一声,说到:“高爷的确是当得起一声高爷的!”
“哼!”高杰骄傲地冷哼了一声。
“再给你几天,你好生想想再说吧!”张定国朝高杰淡淡地说了一声。
说罢,径直转身便离开了。
一群大西士兵从山石树林中站了起来。一部分随着张定国离去,留下一部分,将高杰这一群残兵败将围了起来。
雪亮的刀枪弓箭指着,饶是高杰再桀骜不驯,过了那个一心求死的槛,也不敢再胡乱造次。
反倒是因祸得福,这些大西士兵竟然还抛了些食物过来。
天可怜见!
自从被那大水冲下来之后,高杰这一只人马,就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天好觉。
反倒如今,得偿所愿了!
这一场惊破了天下人眼珠子的西征,从一开始,就是那么荒诞不经。
九江大胜,胜得莫名其妙!
武昌转战,惊得自家人出了一身冷汗!
千里奔袭四川,只用了四个日夜,这速度连张定国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
一场大水彻底搅黄了高杰的奇袭图谋,败得他无可奈何。
如今,自己算是‘被俘’了吗?
不算吧?自己明明是宁死不降的啊?
高杰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
想不明白的,还有张定国!
这一场仗是如何开始的?
或者说,这场仗有开始过吗?
明军那传说中犀利无比的火器,他甚至都没有机会见识到,就被白文选一场大水,冲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还好,反正是自己一方胜了……胜利总会掩盖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的东西,照着结果往前推就很容易想明白了!
真正让张定国想不明白的,是成都府来的那一道诏书!
就在他率军截击高杰的时候,他接到了他的义父,如今的大西国皇帝的诏旨!
前来宣旨的是汪兆龄,大西国左丞相,也是当今驸马。
所以旨意断无可能有假!
旨意的内容很明确:大西国向明廷投降了!
陛下在旨意中,要求各地兵马放下武器,向明军投降!
大西国皇帝自即日起,除国号,去皇帝位,向金陵称臣。并将于数日后起行,亲往金陵觐见。
张定国在听到这样一幅诏书的时候,简直就不敢相信!
他甚至怀疑前来宣旨的汪兆龄是个假货,想要剖开验验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