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便是江南!”
阎应元缓缓地走到窗边,双手紧扣着窗台。
入目但见云霞翠轩,烟波画船。
岸上行人如织,杨柳熏暖。沿街是青瓦白墙,车马喧喧!
好一派江南盛景!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才低声问到:“城中可有什么变化?”
“我不知道。”她说:“自我上船后,便再也没下过船,除了徐妈妈,也再没同其它人说过话。”
“哦,”阎应元怅然说到:“看起来倒也太平,太平便好!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身后那女子说到:“我叫翠翠!”
阎应元霍然转身,却见身后女子已是低下了头去,声若蚊呐地说到:“既入了教坊司,身前的种种便当烟消云散了。你便当从来没有遇见过我,我也当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阎应元皱着眉头。
当日他在莒州,一人一刀守在路口为史可法断后,乱战到了半夜,最后昏迷在了路边。
本以为自己将命绝于此,不料后来被路过的一个女子捡到。两人相依为命往南走,最后行到了凤阳府一处偏僻荒山里,那女子对他说:“咱们就在这里落根好不好?”
当时的阎应元,满脑子都是刀光剑影,满眼都是残肢断臂,若非他意志惊人,怕是早就疯了。
即便如此,也是每日浑浑噩噩,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便答应了那女子,两人在那处荒山里,趁着春日还未过去,开始垦荒种地。
直到看见南边的天上升起个巨大的圆球,那震撼的一幕,便如往他脑海中翻滚的刀光剑影里狠狠砸了一锤一样,轰地一声,什么思绪都老实了。
现在回忆起那段时日,虽是浑浑噩噩傻子一般,但却也是他一生中难得的平静时光。
……
那女子继续说到:“你也莫再问我名字了,叫我翠翠便是。往后……”
她笑了一下,侧过身子,对着铜镜里用手绢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说到:“往后,你若是到凝翠阁来找我,我还可以免你茶钱……”
阎应元默默地看着她对着镜子补妆,过了好一阵,才说到:“我可以带你走!”
女子补妆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给脸上补妆,说到:“不用了,我挺喜欢这里的。徐妈妈对我很好!”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一样,此时门被推开了。
一个妇人咯咯咯地笑着走了进来,“我的乖女儿啊,你可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门一推开,她一眼就看见了阎应元,被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地问到:“你是谁?”
然后她看了看床上,又走到阎应元的面前,问到:“你……怎么活过来了?”
“徐妈妈!”翠翠娇嗔地埋怨了一声。
那妇人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哎呀,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妇人对着阎应元说到:“你姐姐今日梳笼,往后啊,你可要跟着享福了!”
妇人往阎应元手上塞了一粒银锞子,说到:“今日是你姐姐的大日子,你到其它地方玩儿去吧!”
阎应元看着手上那一粒黄豆大小的银锞子,却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
他昏迷之后,也不是全然无所知。
虽然四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有些记忆,却是始终不能忘的。
女子背着他从那个偏僻的山村出来的路上,他是醒过一次的。
后来城里的大夫说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他也是醒着的。
女子某一天晚上拿着药包回到客栈的时候,他也是醒着的。
从那一天晚上起,女子便时常会那些银锞子回来。大概是为了安全,女子都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银锞装在一个小香囊里,藏在他的身上压着,时常硌得他背庝。
……
阎应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