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扬州后,赵匡胤在长江上开展了一场大规模军事演习,演习地点是迎銮镇,与昇州隔江相望,换句话说,这次大规模实弹演习就在昇州的眼皮子底下,且不承认子虚乌有的“长江中线”,大宋水师屡屡逼近南岸,声闻昇州。
“本次军演为例行军演,不针对任何第三方,不以任何国家为假想敌。”——大宋外交部新闻发言人。
与此同时,赵匡胤满面怒容地接见了“买宴”的南唐贡使冯延鲁。
冯延鲁是“四凶五鬼”之一,柴荣“三征淮南”时在扬州被俘,柴荣爱其才,待之甚厚,三年后将其放归南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是这客居汴州的三年,让冯延鲁躲过了李璟对“四凶五鬼”集团的清算。
随着中原王朝对南唐的威胁日益严峻,像是冯延鲁这样熟悉中原内幕又深得中原君臣欣赏的人,一跃成为南唐政治圈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也就有了冯延鲁的这次出使。
赵匡胤给他下马威,先声夺人,怒不可遏地责备南唐与李重进勾结,“汝国主何故与吾叛臣交通?”
南唐使团吓得面如土灰,个顶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唯独冯延鲁气定神闲,“陛下休发雷霆之怒,慢动虎狼之躯。您只知他联络我主,却不知此事的详细经过。”
赵匡胤原本以为冯延鲁等人必定会惊慌失措,大宋也就由此掌握外交主动权,没想到冯延鲁化被动为主动,反而给他下了一个套。
“哦?那你详细说说。”
冯延鲁羽扇纶巾,谈笑道:“当时,李重进派来的使者就住在我的家中,我们国主派人告诉他说‘大丈夫失意而反,古已有之,但你已经失了天时。大宋受禅之初,人心未定,潞州李筠又勾结北汉作乱,那时候你不反;如今人心已定,你却想以区区数千乌合之众来对抗天下之精兵,纵然是韩信、白起复生,也毫无卵用,我虽然有兵有粮,却不敢资助你啊!’所以,李重进才没有得到任何外援,才会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本来想给南唐扣上一顶“暗通叛臣”的大帽子,冯延鲁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南唐塑造成平淮首功(重进卒以失援而败)。
赵匡胤深谙以理服人的精髓,那就是有理的时候,大家要讲道理,没理的时候,拳头就是道理。我们抛开事实不谈,我们大宋就是有理。
“纵然如此,可是你看——”抬手一指麾下精锐之师,“诸将都劝我乘胜渡江,咋整?”
面对赤裸裸的战争威胁,冯延鲁不卑不亢,正色道:“李重进自认为天下无敌,然而英明神武的陛下一旦亲临,直接秒杀那厮,我们江南小国又岂能跟王师抗衡?不过……我们江南还有数万亲卫侍从,都是追随徐知诰的老革命了,他们誓与南唐共存亡,如果陛下执意要吞并我们的话,也要做好牺牲数万将士的准备;更何况,长江天堑非淮河可比,风高浪急,陛下万一遇见大风大浪,进则无法攻克敌城,退则粮道尽失,恐怕陛下的雄心壮志也未必能实现!”
冯延鲁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令赵匡胤暗自称奇,暗道不愧是经历过惊涛骇浪的弄潮儿,难怪叱咤南唐政坛多年。
赵匡胤的表情瞬间阴转晴,“哈哈”大笑道:“刚才是跟爱卿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长江天险,确实是赵匡胤不得不考虑的重要不确定因素,冯延鲁句句说在了赵匡胤的心坎儿上。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赵匡胤左右权衡之后,还是放弃了渡江战役的打算。
这次虚张声势的军演和笑里藏刀的外交晚宴取得了惊人的效果,南唐君臣受到了极大的震慑,“南唐主惧甚”,与此同时,南唐的一位近臣杜着和彭泽县令薛良因认为赵匡胤一定会假戏真做,恰逢二人在国内犯法,于是畏罪叛逃,还为赵匡胤献上了平定南唐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