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记得一切?
什么叫没有忘记?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这一刻拉长。
怒火涌上心中,江易秋的心口发紧,眼神中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愤懑与不甘,盯着窗棂的纹样。
她的身体又微微前倾,肩膀下垂,整个人陷入了片刻的恍惚之中。
直到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才缓缓转过身子,目光再次与严淮屹相对,压低声音说道:
“你继续说。”
对上她明澈的目光,严淮屹的瞳孔不禁颤了颤,心脏咚咚直跳;一道坚定的命令,让他再度沉下思绪,细细思忖该如何开口。
他的双唇微微张合,仿佛在这霎那间,一切过往、记忆都与江易秋紧紧相扣,每一个字句都牵动着两人的未来。
“属下是…建宁十三年,在瑾州边境被亓军所俘,作为俘虏随大军一路辗转,才第一次到了平陵。”严淮屹的语调平和,像是在叙述一个悠长的梦境,“到了平陵,本该定罪、问斩,属下却不死心,想着…定要从刀下讨回这条性命。属下这条命虽是不值得,却因为有未成的夙愿,不得不苟延残喘。”
“问斩?”江易秋皱紧了眉头,表情中带着些许疑惑与不解,“你是如何从刑场逃脱的?”
严淮屹轻摇头,无奈叹气:“属下并无自己逃脱的能耐,多亏高人搭救。”
江易秋暗自垂下眼帘,并未做其他的反应,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掩盖的湖水,平静而深不见底。
严淮屹却时刻关注着她的神情,见她不再看自己,便又紧接着说道:
“属下于建宁十四年入宋府,大概当时宋府正缺人手,下面的人对身世验得不仔细,一下便将属下派去了宋大人身边。”
这人话虽不停,却总是说不到她迫切想知道的重点,江易秋听着,心头的弦却越发紧绷,仿佛一触即断。
“属下…于建宁十六年九月,随宋大人进了公主府。”严淮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丝喑哑,“入府不到一个月,便被宋大人赐给了公主,公主很高兴,当即封属下做了侍卫统领。”
每一字似乎都是刀锋,试图剖开那层层迷雾。
江易秋再也忍不了情绪,再次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饱含深意的双眼。
后者却轻勾起嘴角,轻蹙起的眉头似是苦涩,眼中尽是了然,还有几分哀愁。
“公主…”
他的声音剧烈抖动,喘息声甚至带上了轻不可闻的哽咽。
水光流动着,覆盖了江易秋的眼眸,她紧皱眉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保持着这一动作,微微颤着下巴。
涕泪未落,但是,似乎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只剩下她与眼前人之间的难解情愫。
二人对视,却各怀心思。
空气凝固,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响亮,好似命运的车辙,碾压过两人的心房。
紧接着,她眼中的水光似乎要溢出眼眶,眼看就要顺着脸颊滑落,严淮屹急切地喊了声“公主”,便要伸手为她拭去泪珠,却不料被她果断地一掌将他的手拍开。
“别碰我!”
话音一落,侍卫有些错愕,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半晌,缓慢而僵硬地收了回去。
车厢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更为凝重,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起来。
公主擤了擤鼻子,冷硬地吩咐道:“继续说。”
严淮屹只有默默点头,语气带上了淡淡的疲倦,继续说道:
“宋大人与宋府对公主、对太子皆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所以,宋大人表面上将属下赐予公主,实际上是让属下日日行监坐守、日日呈报所闻所见,事无巨细。”
不知何故,这些明明都是她早已了然于心的事实,但从严淮屹那平静的口中述说时,她心头却是一阵闷闷的刺痛,仿佛这才是初次听闻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