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江易秋都让严淮屹到书房一趟。每次,她都要求侍卫脱下衣物,细心擦拭药膏,再一一检查伤口。
严淮屹本还扭捏,来了迟迟不肯有所动作。直到她故技重施,再次像第一回那样逼近,才惹得他主动学会了进门就卸下佩剑、自己脱衣。
光阴荏苒,公主下嫁之日渐临近。他的伤在半月里一日比一日浅些,那因中秋一案裂开的伤口几乎大好了,原本顽固的血痂也基本脱落,再出手挥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不适。
府内红色装饰渐多,欢庆氛围浓郁。
舒儿和玉莲每日在公主近身伺候,暗暗地觉得公主的心情好像越发不快;那杜锐在严淮屹手下做事,似乎也常常见严统领一人枯坐室内,出神或叹气。
然而,二人各怀心事。如此两心相背,每一次书房看伤都充满言不尽之默。
时间在重压下流逝,直至大婚前夕。
公主府内紧张而繁忙,礼部派来的乐师已提前两日住进公主府偏殿,后厨采买食材更是从凌晨开始,陈管家忙着筹备事宜,眼圈已经发黑,至今未能好好休息。
寝殿里,江易秋被众人围绕,妆容艳丽,发冠繁琐。
严淮屹望着她,望着屋里屋外匆忙进出的小厮,独自按剑站在幽暗的角落,凝视着一切繁华喧嚣。他心怀几分颓然,犹如众芳摇落在空气中飘零。
他明了,眼前的人是金枝玉叶,是大亓的明珠,即将进入另一世界,而他只能守望远离。
吉时已到,有穿着粉裙的喜娘来到寝殿叩门。这喜娘声音洪亮,急匆匆地向江易秋说明了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舒儿替她插上头上最后一支珠钗,她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却有些心不在焉,连喜娘的话都只听了三分。
不过是重复上一世做过的事情,先入宫拜见父皇母后,然后出宫,由驸马宋余衡接她绕城,最后再回到公主府拜堂,这才算礼成。
江易秋扫了一眼铜镜中的倩影,只见镜中的自己,头戴金凤冠,珠光闪烁。几缕青丝巧妙地垂落于脸侧,平增几分灵活;耳畔的珠坠随着脸颊的微动轻轻摇曳,流转着温柔的光泽。
舒儿手巧,江易秋的唇色鲜艳如点睛之笔,在细致的妆容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眸中略过一丝恍惚。铜镜中熟悉的画面让她一瞬间错乱地以为回到了曾经。
那喜娘眼尖,瞧见了她的动作:“咱们长公主殿下眉目如画、天姿国色、月容花貌,实在是美极。瞧瞧您这一身精致的红衣,还绣着金丝凤凰,既显尊贵又不失婉约,正如那古意中…‘洛神赋’的形容!”
江易秋又是一阵瞳孔震颤。
因为连这喜娘说的话也同上一世一般无二。
她垂下眼帘,不再看铜镜,对着玉莲吩咐:“赏吧。”
喜娘接过一囊袋的银两,刚要笑着再说点说什么,殿外恰好响起奏乐声,紧跟着院中小厮也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笑声不止。
舒儿适时劝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再晚这太阳可就要西沉了,咱们快走吧。”
江易秋却端坐着没动,她的目光在寝殿这一切熟悉的陈设上游走,每一处雕梁画栋,每一件锦缎织物,都承载着她的记忆。那些记忆仿佛化作了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她的心,引得她脸上泛起几分不舍之色。
她深知,今日一别,此间恐怕再难有相会之日。
她在舒儿的搀扶下起身,目光穿透人群,在忙碌来往的小厮们之间,定格在角落那位身影挺拔的侍卫身上。
严淮屹神色中是复杂的情愫,一如深潭,掩藏着一池春水。目光在空中相遇,便似千言万语在无声间传递
长身玉立,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但当公主那清幽如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却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紧绷,按着佩剑的左手微微颤抖,但身躯却如同雕塑般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