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最后一碗药,我恍惚觉得它挺好喝,甜甜的,腥腥的,却始终没有等来接生姑姑提醒我用力的声音。
唯一的感觉是身体越来越轻,好像无数的热量正在散去,然后我听到了接生姑姑惊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帐子外,荣璋的声音……
他在发火吗?
他好像在说,救不活我,就让所有的人陪葬。
这么老套的词,这么无力的词,怎么能从这么聪明又宽厚的肖荣璋口中说出呢?我想起身去阻止他,只觉自己动弹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出来了,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了……
耳边,忽然之间铺天盖地的哭声,我的耳膜都要被震穿了。
我想逃离这些哭声,太吵了,于是我快步走出了房门。
可是……为什么,我伸出手想推开樟木门扇,它却从外面被打开了,迎面冲进来的是眼眸赤红,形神俱乱的荣璋。一贯的风清云淡,一贯的气场从容,一贯的俊朗儒雅全不在了,只有边走边迅速显现的颓然。
我想拦住他,跟他说要救救品盠,无论如何要救救品盠!别人不能说这样的话,我爹娘不会,镇国公夫妇不会,太后心疼我,也不会,只有他了,只有他能做这样的决定!
可是……我碰不到他!从我的面前穿身而过,连我伸出去的手都被他带得虚无了。
我,我怎么了?
难道……我,死了吗?
好像,好像是的!忽然意识到我与他们,与我眼前的人并不同在,并无音讯传递,我已愣在当场。
转过头去再看,荣璋已冲到床边,一把将我的身体抱在怀中,没有哭声,没有呼唤,只是紧紧地抱着,整个后背已缩成了极大的角度,好像暴露在空气里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疼的,要尽量地躲开,哪怕不能呼吸了,也无所谓。
我望着他,一时已不知悲喜……
“小五,小五!”门外,有人在呼唤我,扰乱了我望向荣璋的目光,“姐姐来了,姐姐来了!”
我听到了四姐的声音。
晚春夜间犹凉,四姐月子未出,脸色都是淡淡的,从外面冲进来的时候,踉跄而痛苦,口中唤着我,好像每一声都竭尽了全力。
跑到床边,拉着我的身子,四姐用手指着皇帝和皇后:“你们都走,都走!不要碰我妹妹!”
“李夫人请节哀,贤妃妹妹已然去了,咱们活着的人要保重自己,才能让妹妹安心上路啊。”站在皇后身边的是刚才一直不被允进的各宫妃子,如今都进来了,哭得稀里哗啦人事不知,辛离离已经昏了过去,刚被丫头搀走。
而此时说话的是——杭泉灵。
“滚!”四姐一个巴掌扇了出去,月子还没坐完的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杭泉灵的脸面顿时鼓胀了起来。
“滚出去,滚!你是谁?谁许你在这儿多嘴?!”四姐苍白秀气的眉眼拧在一起,“她越发让着你,越是让出这样的祸事!好不好滚出这里再惺惺作态!你当本夫人也是这样好性儿的,你信不信再多说一句,本夫人送你去黄泉之下跪她!”
被四姐吓得哭也不敢哭,说也不敢说,站也不敢站,杭泉灵看了看仍旧呆若木鸡的荣璋和同样面无表情的皇后,终是满目悲愤地跑了出去,却在门口的地方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披头散发,这个人满面血痕,这个人是……百里明月!
在他身侧,是同样披头散发,满面伤痕的铁锚。
我一惊不小,就要问他俩伤在哪里,怎么会这样?手伸过去,却谁也没抓到,只在虚空之间划到了百里明月的发丝。
有微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