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两点,太平山。
天朗风清,主宅后花园百年榕愧树下,棋盘边茶雾缭绕。
这是赴京前,父子俩最后一次对弈。
仍旧是上次在书房,未下完的那盘残局。
陈敬渊静坐黄梨木椅,身上商务着装精贵熨帖,衬衫扣子系到顶端,暗纹领带严谨贴合于喉部,整个人气场沉着,执棋落子,腕间机械表盘泛出清冷光泽,于袅袅茶气中逐渐覆上一层薄雾。
黑白纵横错乱,实则步步为营。
长子赴京,陈嵩今日棋风一如既往地恢弘不迫。
只是,残棋下至尾声,又陷死局。
端起茶杯,陈敬渊面容平静啜饮,听对面人徐徐开口:“你交于我的京城分部名单,足有二十余人,想作何打算。”
饮完,杯底搁置案台。
陈敬渊薄唇吐出四字:“按规矩办。”
“什么规矩。”
“我的。”
空气凝滞。
话过三句,必然暗流触礁。
要么退,要么溃。
对面隐形压迫扑面而来,陈敬渊缓缓抬目,看向父亲。
轻笑。
他这回耐着性子,慢条斯理问:“那么,您想如何?”
隔着棋盘,父子双目对视。
陈嵩深知自己这位长子脾性,但凡心里打定主意,哪怕任他百般施威,都绝无回旋余地。
何况,上次在书房说过,只要将生态链踏踏实实落地本埠,这次北上,京城相关所有部署便由他全权做主,自己不插手。
却没料到,转眼功夫,人还在港区,分部换血名单就已摆到他面前。
做什么,自然是让他这个董事长签字。
名单上二十余人,个个高居要位,这一换,中港怕是要彻底变天,从此改姓‘陈敬渊’。
中港执行董事雷霆手腕,签与不签,有何区别。
就算被他挡回去,不出半年,走着瞧,也会用尽手段给他换干净。
他陈嵩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东西。
忤逆不孝,目无尊长。
僵持一阵,佣人送来新鲜茶点和水果。
察觉氛围异常,不敢久留,赶紧退下去。
时间已不早,陈嵩气压收敛。
抬手招来管家,吩咐对方将棋盘原模原样放回书房,并冷声问长子:“几点的飞机。”
陈敬渊:“四点。”
管家一听,四点?
自太平山到机场,足有半小时车程。
大少爷端得气定神闲,真是丝毫不急。
当然,今日着急上火的是董事长。
名单二十余人,陈嵩划去其中十位,这是他最后底线。划完撂下笔,字也未签,气场凌厉地起身走人。
案台上,牛皮纸袋压着半边名单,在后院风中被吹得簌簌作响。
陈敬渊静垂目,稳坐黄梨木椅,视线低睨上面人名,唇畔微弧噙着冷意。
十分钟后,商务车自太平山沿盘山路蜿蜒而下。
行驶方向正是机场。
公务机落地京城,已是傍晚七点。
时下三月,京城尚处于春寒料峭。
窗外天色黑定,从机场一路驶向东三环,经过缦合公寓时,陈敬渊吩咐司机把车开进去。
前排,徐昼目光落向中央后视镜,不着痕迹观察老板神色。
全程未打一通电话,是怎么确定梁秘书没在香樾府?
放着豪宅不住,哪有小姑娘喜欢蜗居公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