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带着凉意,发尾湿冷,由常服换了寝衣,外披大袖氅衣。主子还没歇,下面的奴才也不能睡,福顺已经劝过沈衿夜太深,再熬伤身了。
沈衿方拐进翰墨斋,内里烛光黯淡微弱,方桌上躺着个小脑袋。他脚步没放轻,可都走到面前了,她还没醒。
他才想起她不像他,总是因为繁琐政务熬到深夜,想来她往日早就睡了,没熬过这么晚。
她最好看的就是那双眼,总是雾蒙蒙的,让人生怜,偏媚却软绵绵的样貌,此刻闭着眼,微翘的睫毛听话落下,侧脸贴在桌上,格外恬静乖巧。
沈衿习武,听她呼吸比平常深些,真的睡得很熟,没在装睡。
他想,要不要叫醒她呢?
…
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伴着宫人刻意放轻的说话声传入耳中,烟戚睫毛微颤,睁开眼,紫檀木雕的龙凤呈祥架子床顶映入眼帘。
全然陌生的环境,她猛然清醒过来。
听到了里头的响动,芹霏走过来,在账外轻喊,“小主?”
“嗯……我醒了。”烟戚迷糊坐起来,敲了敲自己昏沉的头,企图想起来她怎么到了这里。
昨晚她等着皇帝回来,但她实在太困了,就靠着桌子,想闭上眼睛歇一会儿。他回来估计还要折腾她,她睡得一向很浅,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就能醒。
可她没了意识,再醒来就在这儿了。总不会是皇帝大发善心,让她换个地方好好睡吧?
烟戚直接否了这个念头,他那么嫌弃她,不问罪她偷懒就不错了。
床帘被芹霏掀开,旁处的东西全都比衍庆宫好,帘子也是,床帘织得细密厚实,将光遮得严严实实。此刻掀开,雕花窗子朝南,将雅致的内殿照得敞亮极了,甚至太亮了,刺的烟戚眯了眯眼。
刺眼!
烟戚瞳孔放大,震惊地转头,和面色复杂的芹霏对视上。芹霏点了点头,示意烟戚想得没错。
她在太极宫过了夜。
烟戚简直眼前一黑,太极宫历来是皇帝寝宫,皇后偶尔侍寝所居之处,她竟然在这里呆到了天亮。
上次庄敬殿的事,太后就已严词厉语警告过,这回比庄敬殿的事严重多了……
她完了。
烟戚被芹霏扶着起来,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若她真的得宠,成功跻身祸国妖妃一流也就罢了,起码还有个皇帝护着。
可她……她连他衣角都没挨到。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让太后出手收拾她。再或者,这是死前最后一个好觉。
烟戚脸都吓白了。
芹霏问:“小主,皇上去上朝了,可要等皇上回来?”
“不了,我还是,先回去吧。”烟戚无助地摇了摇头,能补救一点,是一点吧。
芹霏赞同烟戚回去,她知道的多,也是忧虑更多。昨晚她来时,正好见到皇上将睡着的烟戚抱到了寝殿里。她当然要劝阻,不论是她的职责,还是为了烟戚。
宠爱可以有,但不能太过,尤其是在未立后的宫里。
但皇上,行事奇怪,有他骨子里的高傲,有时固执己见。
…
烟戚被送回了衍庆宫,天色尚早,未到辰时。
烟戚一回来,又吃了一惊,从前伺弄院子的宫人都懈怠,她也不愿多管。可一夜的功夫,院中的杂草被拔了个干干净净,甚至院中摆着五六盆早秋新开的菊,金蕊繁开,寒香四散。
听见门口的声,一溜宫人都出来迎着,一共十人,其中不乏有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容。康东、小冬,还有四个衍庆宫的宫人,如今又多了四个新面孔。
众人一起齐齐道:“给才人问安。”
才人?谁是才人?烟戚回头看了眼,后面无人。
康东觉得他暂时找对了主子,虽然对皇上懈怠,但实在命好,这才进宫多久啊,直接越了御女宝林,一下就成了正五品的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