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太拉跨了。
赵槃感受到面前的女人对自己说了谎。她平日说话唯唯诺诺,可说谎的时候巧舌如簧,小拇指还会不自觉地就蜷缩起来,嘴角还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今日,还多了一样泪水。
她从不轻易流泪,即便是她没遇到他之前、在荒山野林挖草根,饿得三天三夜吃不上饭之时,她也不曾哭过。
而此刻,她坐在自己怀里,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鼻尖通红,晶莹的泪珠仿佛止不住一般,从她琉璃样儿的乌黑眸子里汩汩淌落,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手背上,溅起寒凉。
“阿弗求殿下怜惜。”
女子眸如山水,鼻息微重,柔柔腻腻地投倒在他的怀抱里,啜泣良久。
赵槃的眉睫垂下来,逆光之中,笼成一洼黑影。
到嘴边的重话没说出口。
不得不承认,他是喜爱这张不染纤尘的脸的。第一看见她时,他意识模糊,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确实被惊艳到了。
他还以为见到了卫长公主。随即瞥见了她眉心那道猩红的口子,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那是一道新伤,是她背着他攀悬崖时候,被一颗锋利的石子绊倒转而划破的。
这道口子后来再也没能好。她的容颜也再也无法跟真正的卫长公主相提并论。
可不知怎么地,他并不厌恶那道疤。他甚至在夜深人静时,看着身畔她静若湖面的睡颜,听她干净的一呼一吸声,再而轻抚她眉心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对于一个长久处在波诡云谲的漩涡中的人来说,这是唯一能使他感到一丝心静喜乐的存在。
赵槃若有所思地想着,眉间凝重的疑心缓缓淡去。
“别胡思乱想。”他扶起女子的肩膀,女子那如雨后芙蓉的脸映在眼前,让人顿生怜惜,“阿弗,你是要在我身边的。”
阿弗止住泪水,攀上赵槃的脖子,破涕为笑,“有殿下这句话,奴婢死而无憾了。”
赵槃嗓子哑了哑,“嗯。”
说罢他终于放开了她。阿弗身体骤得自由,用手绢擦干眼角残泪,为他系上外袍。
赵槃瞥了眼衣架上垂曳的青衣,“今日,你就穿那身。”
他淡淡的语气,不像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阿弗一愣,眼尾闪过波澜。随即她敛去了情绪,低低地答道,“好。”
进了别院之后,赵槃给她许许多多的衣衫,大部分都是青、绿之色的,衬得人儿也素净。从前阿弗不知道,他送她青色,只不过因为卫长公主着青衣最是美丽动人,艳绝天下。
既然她是卫长公主的影子,那么衣裳也应拟态求真。
重来一世,他爱谁,又把自己当成谁,都不重要了。
阿弗帮赵槃打点好衣衫,温婉地送上一把油纸伞。
她说,“三月多有春雨,阿弗为殿下提前备了油伞,万望殿下早些归来,莫要受凉。”
赵槃淡淡地瞥了眼,叫身后的小厮收了。
他抚抚阿弗的清瘦的眉骨,“在这里好好等着我。”
阿弗乖巧地点点头,一直目送着赵槃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眼神才重新恢复清明。
刚才,她用尽了眼泪和讨好才侥幸瞒过赵槃的眼睛,没让他发觉自己的异样。
赵槃是能握着她命的男人,他的手里,有她的身契和路引。
阿弗只是一介弱女,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以柔克刚,靠着婉转和卑微的讨好,从他手里全身而退。
她必须学会隐忍和等待,等待一个时机。
*
下朝后。
赵槃单手支颐,惫然坐在马车上,太阳穴突突地乱跳。
凭谁也看得出来,主子今日心情并不好。
沁月惶迫不安地站在马车外等着回话,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最害怕主子这样一声不吭了,这种忐忑的感觉,比打她骂她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