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还算顺利。”
一旦有人走来对南烈说“节哀”,他便面含苦涩笑容回应:“一切都还算顺利。”
葬礼结束了。一切都他妈的、幸运的超级顺利——不止“还算”。他猜他的形象可圈可点,哀伤、节制、处理事务有条不紊的孝子。
母亲的死亡时间非常妥帖,周六清早。姨妈说,“仿佛自己预料到了似的,五点多要求上了厕所,前几天还有点便秘,那天大小解都顺当得很。”因此六点半死去时干干净净,内衣、内裤都崭新的一般,脸上的肿也实在消了许多(经过上垣葬仪社整治),穿上一条白底印有仙鹤花纹的和服,姨妈啜泣着评价“能参加选美小姐大赛哦”。
葬礼安排在周一。实质可以提前到周日,这类提前,因出于“双休日亲友吊唁更方便”的体贴考量,通常不会被批评为“想省钱、仓促”。南烈仍然严格遵循传统,周日安排了一整天价格昂贵的佛事超度。他承认,正式葬礼排往周一,他是蓄意考验一番“最受爱戴教师排行第九”在葬礼上的变现力,到底能有几个过往学生情愿请假前来吊唁?他挺满意——“一切都超级顺利”的一部分——根本没有几个。
仅来了五个母亲的学生。其中有两副南烈的熟悉面孔。麻里,她假装握住南烈的手,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假装忘了他是多年前“偷盗”她润唇膏的“色情大盗”,“那种黏满口水的东西也偷,拜托,实在不肯还的话,我只请你不要自己涂可以吗?南,我可不想和你间接接吻来的。”
另有松本,2000日元现金的失主,他走到母亲遗像前,脱下眼镜,十分卖力地哼哭了几声。南烈记得这家伙身高197cm,少年时代颇像头犀牛,如今年过三十,竟愈发像只小猪崽子了。松本并不戴眼镜吧?至少那时在篮球社不戴,传球训练时,像是从来看不见南烈,总隔空传给他后头的一人,“喂,该传给我!”“哦,我没看见呀,南,你在哪儿呀?”背地里会笑着说,他不是最会偷吗?要什么传球,可以自己偷一个嘛。一次练习赛上,南烈用手肘狠狠拐向了松本的左眼——bingo!他人生第一次“肘击”诞生日!——是从此之后就需要戴眼镜了吗?南烈颇感到满意。他也满意在灵堂上,小猪崽没有模仿麻里走来虚应故事,仅用古怪、畏惧的眼神探了他一眼,哼哭着去送奠仪了。
母亲的骨灰也让南烈满意。通常要烧一个多钟头,她只烧了四十分钟,几乎没留下大段的胫骨,那类令人联想起死者是大型哺乳动物的骨,她的碎骨使人推测死去的仅是一只瘟鸡。他满意寺庙的寄存服务,不必他把那不值一提的灰屑带走,他一次性预付了十年的寄存费。倘若在别的商家,恐怕会有赠礼或抽奖,不久前他一次性办理了三年健身会员卡,被赠送了一串金色的车载好运风铃。他很满意寺庙没送他什么不祥的“充值十年”赠品,免于他一出寺门四处寻找垃圾桶。
礼拜一的下午,眼下只剩最后一个事项:妹妹优子和姨妈的强烈要求下,在他的独栋别墅中(面积更大、便于接待亲友),为母亲举办一个小型追思茶会。南烈提前征求了流川的意见,他隐隐希望任性的爱人以“太吵”之类任性理由拒绝。可当然,流川完全不介意。
茶会的糕饼、茶水,由姨妈和优子预备,姨妈和她的几个女客一起,砌了一只婚礼式样的三层蓝莓瀑布蛋糕,优子带来了各类果品、红豆馅馒头、栗子馅羊羹,两个女人翻出南烈此前统一订购的劳塔德牌金边鸟骨瓷碟具,一份份盛好,和煎茶一起端给客人。
人客只能说稀稀拉拉,除了姨妈,优子,父亲、南烈和流川,不过七八个母亲方面的亲友,三四个母亲的学生,再有五六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南烈的老友”:三井寿,晴子,木暮,阿金,五郎,哦,他妈的仙道彰。
南烈得承认,在处理母亲的后事上,唯一的“不顺”是冒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