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他?奉上的参茶,埋首于那?奏折文书堆成?的书海,忽的出声问道:“葬了?”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天子的眼睛。
安尚全?后背顿时爬满冷汗,电光火石间,万般念头闪过。
末了,却仍是恭恭敬敬地跪下应声道:“是。”
“葬在哪里??”
“宫外,奴才那?糟糠妻……的衣冠冢旁。”
魏峥遂不再言语。
屋内烛火幽幽,映亮他?陡峭刚直的面?庞。
这是一个从战火中淬炼而出、剑指天下的帝王——蛰伏多年,隐于贤名之下,又被平西王赵莽的风头盖过,已有太多人忘了,他?同样是毋庸置疑的武将出身。
安尚全?一时间猜不透自己主子的心事,心惊胆战地候在一旁。
不由地怀疑,今日自己所?做之事,所?作之言,到底有多少?袒露天子眼前。
可他?一贯灵光的脑子,这会儿竟似锈钝一般,迟迟作不出任何?反应。
只有无边的悲怆充盈于心中。
而后,他?便恍惚想?起一张早已朦胧的面?庞来了——
那?是怎样衰残的一张脸啊。
面?无三两肉,瘦得只剩下薄薄一层、青白的皮,两颊和?眼眶都凹陷下去。
可,那?便是他?还在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作时,嫁与他?的糟糠之妻啊。
到处都在打仗,每日食不果腹,他?们弃了自己的田地,带着?两岁的儿子北上逃难。
直到有一天,妻子忽的倒了下去。他?那?时手无缚鸡之力,与他?人搏斗也抢不到食物,就去挖观音土,挖野菜根,拼了命地想?让她活下去。
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吃。
一点都没有。
快死的那?天晚上,她强撑着?给他?熬了最后一锅野菜汤。
逼着?他?喝下去之后,她忽的说:“不要再把吃的浪费在我身上啦。栓子,你就带着?阿福逃难去吧。”
“等我死了,”她说,“你把我吃了,吃得饱饱的,带着?阿福往北边去吧。听说那?里?还没闹灾,有粮吃哩。”
他?不肯,她也没有强求。
只是那?天晚上,陪着?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从阿福刚出生时的好?年景,说到打仗那?几年,逃难逃荒的可怕,最后她说,如?果有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吧。
他?说好?。
第?二日,他?如?旧出门去找食物,回来时,只看到妻子挂在那?破庙梁上飘摇的尸体。
他?抱她下来时,她的身体分明已冷透了。
他?坐在她身旁,痴坐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听见阿福喊饿的哭声,他?才终于惊醒,一声不吭地,把她埋葬了。
埋在一座破庙佛像的身下。
他?抱着?阿福,把阿福卖给了一户家?有余粮却生不出孩子的夫妻。临走时,给阿福留下了妻子绣的最后一块手帕。
后来的事……便好?像梦一般了。
他?去参了军,做了几年小兵,没能混出什么名堂,反而伤了身子。
被派去在火头营做饭时,却莫名得了赏识,一路高升,又因善于察言观色,渐渐学得舌灿莲花,遂入了后来那?位“主子”的眼……就这么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
直到他?成?了位高权重?的安总管,负责培养一批忠心卖命的暗卫。
被挑上来的一百个孩子里?,他?发现了一对格外奇怪的兄弟。
哥哥痴笨,却在习武这件事上天赋异禀;弟弟“狡猾”,唯独对武艺一窍不通。
做哥哥的不像哥哥,任由弟弟指挥欺负,做弟弟的,“作威作福”,却也对自己这个凡事都比别人慢一拍的兄长偶有维护。
他?们在残酷的训练下活了下来。
一个被赐名“三十一”,一个赐名“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