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来身边的大宫女兰芝接引,迎魏弃赴御花园入宴。
女人早早等在朝华宫外,“一如既往”和善可亲,便是耽搁了时辰、面上也无半点不耐之意,相反,堆满了笑容。
为此,甚至连他身后跟着的小宫女也沾光,得了这位兰芝姑姑的几声夸奖,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丫头好福气,”兰芝拉着小宫女谢沉沉的手,“想来颇得殿下的心,老奴瞧着也是,玉雪玲珑……只是瘦了些,日后若是在宫中缺短什么,尽管遣个人来同老奴说声便是,九殿下的事,皇后娘娘一向记挂,便是皇后娘娘不得闲,老奴也一定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
——若非魏弃亲眼见过她买通自己乳母蓝氏时轻鄙的表情,知佛口之下,蛇心毒极,大概也会有几分恍惚。
曾几何时,皇后江氏与自己的母妃,确也曾看着亲如姐妹;
这位兰芝姑姑,也曾笑容可亲地抱着自己读书认字,用草叶折出活灵活现的草蟋蟀逗自己开心。
可是,那又怎样?
深宫之中,亲姐妹尚且互相残杀,亲母子亦得仇恨终身。
能将他踩死在尘土中的机会,她们从不错过,也绝不让他错过——
恰如当年,亦如今夜。
他身后的小宫女还在四处张望,满脸好奇。
他看在眼中,面无表情,心底却早已分明:这一路,去往的注定是一场鸿门宴。
......
这夜,御花园悬灯结彩,丝竹之声远远传来。
为贺皇后寿辰,通往御花园的水榭游廊亦装潢一新,雕梁画栋,龙凤衔珠,极尽奢华之能事。沉沉看得目不转睛,一行人行经此处,忽却听“扑通”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
“来人啊——”
“来人啊,殿下落水了!”
魏弃脚步一顿,沉沉跟得紧,脑袋差点直接撞到他背上。
兰芝姑姑似乎也有些吃惊,当下快步走向游廊一侧张望,只见园心湖中,水面碧波荡漾。随即又是“扑通”、“扑通”几声,几个会凫水的小太监争先跃入水中,一迭声喊着“殿下”,如蛙叫声般此起彼伏。
沉沉起先被这动静吓到,后来见魏弃不阻拦,便也跟着偷摸挪到回廊边看热闹。
众人此时已七手八脚把那位倒霉“殿下”抬上岸,见他人事不醒,又着急忙慌遣人去喊太医。
其中叫嚷的最尖的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
诶?
“一群废物,还愣着做什么!”
沉沉这时才注意到,身旁的兰芝姑姑竟不知何时也冲到岸边去,一马当先地护住那少年。
脸上是与方才热络客气截然相反的厉色,女人扬声怒斥着:“叫你们看着人,一个个的眼瞎心盲!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拿你们是问!”
一群太监宫女噤若寒蝉,跪在地上连呼姑姑恕罪。
“殿下。”
沉沉见状,忍不住小声问魏弃:“这位落水的是……”
魏弃答:“皇后之子。”
那岂不是十皇子?
沉沉恍然大悟,探头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衣衫湿透、脸色苍白的少年。
他看着年纪不大,身量亦不高,至多不过十一二岁。
与其说是少年,不如说更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子……可惜了。
沉沉想起曾听嘴碎的宫人提过,这位十殿下也是宫中一位“奇人”。
他本是皇后所出,无人胆敢置喙的储君人选,却先天不足,行事痴笨,曾在御前闹出过不少笑话。
如今可不是又添了一桩新事么?
游廊四周的达官贵人、皇族女眷都逐渐向此靠拢,沉沉心中暗暗咋舌:放在平日也就罢了,偏要在皇后寿辰这天落水,人可丢大了。
“殿下,”她当即同魏弃耳语,“兰芝姑姑不在,不如我们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