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饶益伦谈话的是分管组织人事、党校等方面四号首长,因为年龄原因此次换界肯定会退,故而态度随和语气也很亲切,状态极为放松地说:
“益伦啊再隔几个月换界了,谈谈你的想法?”
饶益伦略加沉吟,道:“按照年龄杠子我还有两年多,如果组织上让我继续干,我就在七泽站好最后一班岗;如果组织准备培养新人,我希望到京都人大发挥余热。”
表述清晰精确,不含糊也不拖泥带水,必须让京都领导、组织部门知道自己真实想法,两个关键:留与不留,不留去哪儿。
四号首长只问不评:“继续干,益伦认为班子成员要做哪些调整?培养新人,益伦觉得现任班子有无推荐人选?”
饶益伦早有准备,道:“请允许我多占用点时间,系统阐述七泽今后发展思路以及适合担当重任的人选……”
要言不烦谈了将近两个小时,紧接着轮到省长曹巍也有一个多小时,中午照惯例四菜一汤标准工作餐,饶益伦却以品尝地方土特产为由加了两道硬菜,特意声明老家亲戚送的,四号首长会意随和地笑笑。
每每遇到基层领导的好意,吃吃喝喝方面大领导也不便过分坚持原则,前提是要把理由编圆了,不能有棱角。唐朝有段时间武则天规定不许私宰动物,宰相娄师德到基层视察时的宴席间端来一盆羊肉,地方官解释说我们没杀羊,它是被狼咬死的。既没杀羊吃也不算犯禁,娄师德欣然动箸;隔了会儿又端来一盆鱼,地方官解释也被狼咬死的。娄师德修养极高沉稳如山,“唾面自干”成语就出自他,这样的老江湖听了都沉不住气,严厉批评说怎么可能是狼?明明被水獭咬死的!
所以大领导在意的并非吃不吃,而是有台阶可下,说实在的到他的级别身份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工作餐后饶益伦陪着四号首长在酒店花园里散步,也仗着十多年前参加过同一期党校培训,还有更远几次抽调工作组共事的老交情,饶益伦轻声笑道:
“首长甭再跟我打哑谜,究竟怎么安排多少透个底儿,安排新同志接手,我立马回家翻箱倒柜多年前人家送的徽砚,开始苦练毛笔字修身养性。”
四号首长失笑道:“那方徽砚索性送我,字就别练了,你那歪歪扭扭全无根基的笔法大排档都不要。益伦你直来直去问,我也直来直去回答——作为到点就退的领导,我参与程度有限,此其一;其二关于你们这批按惯例要拖到八、九月份,目前说什么都为时太早;其三我个人的想法是换界涉及到的干部已经很多,能不动尽量不动,当然了也要看实际情况……”
此后便兴致勃勃聊起七泽各地风土人情,没再提及饶益伦的问题,半小时后回房间休息下午便赶往下一站。
目送车队远去,饶益伦悬在嗓子眼的石头落了一半,思忖自己大概能继续留任了。
慢慢回到办公室,脑海里盘旋着散步时谈笑风生的几句对话:
“七泽山清水秀人多情,古往今来涌现无数文人骚客逸闻轶事,万世流芳,唉,也有遗臭万年。”
“风景如画的舒适环境加上画一般漂亮的女子,很容易削弱人的意志。”
“益伦没被削弱吧?”
“没有没有,我这歪瓜裂枣的模样,呵呵呵呵……”
“不要惹,不能惹,惹不起,否则费尽心思洗干净了还落一身腥味儿。”
话题到此为止,没再延伸。
饶益伦却心中有数,深知此前七泽这边施出全身抖擞甚至抬出前任省·委书记才勉强将事端平息下来,但造成的负面影响余波犹存,不想可知京都那边个别势力正手握大把证据不依不饶,四号首长所说的“腥味儿”恐怕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