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培风一口气逃出十七八里地,分散丢掉面巾、长剑等一切“脏物”后,换了身青色衣衫,总算放心。
说不上凶险,令他毫无底气的,仍是师出无名。而他之所以选择出手,是多番考量后的结果,绝非意气用事。
伤口仅有两处,左小腿及左臂。内伤不重,盘坐调息两三炷香功夫,便就恢复如初。
这里是位于城北的一座破败道观,大殿主座神像遗失,下落不明,不知供奉的哪路神仙。荒草丛生。
远来是客,杨培风权当“主人”仍在,面朝空荡荡的神座,执凡人礼,就地而跪,口中言道:“杨培风为避灾祸,逃难至此。叨扰神君潜修,实属无奈之举。万望海涵。”
说罢,他又强忍伤痛,恭敬磕头三次。
这是他自幼就有的习惯,并非只是敬神,更多的是敬自己一颗问心无愧的心。
他在道观后的一处假山旁,发现了一个盛有雪水的水池,用以清洗血迹、包扎伤口。等做完这一切,半个时辰匆匆而过。
又走回大殿,他也就什么都不愿想了,搬来几个蒲团铺好,倒头就睡。
这一觉,杨培风一直睡到月明星稀时。
几乎刚睁开眼睛,他就被吓了一个激灵,更是下意识伸手摸剑,只是什么也没摸到。
距离他五六步的地方,大门方向,不知何时生起一堆柴火,熊熊燃烧,将屋外的风雪彻底隔绝。
“年轻人,做的什么好梦?”
无比清晰的嗓音,忽然打破了黑夜的沉寂,让杨培风心脏一跳。
之所以是“清晰”,因为他听得很明白。
这并非一件寻常事。
乐嘉郡与扶风城,中间遥遥相隔千里方圆的“青枳”。分属于虞、梁二国。
杨培风进入梁国后,有认真适应这里的语言,好在鱼龙混杂,倒没人因他的口音而怀疑什么。
但就在刚刚,他听到的却是无比纯正的扶风话。
不是大虞官话,而是扶风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误以为这人又是自己的好师公,智远和尚。
是的,火堆旁有一个人。
更准确点说,一位发丝银白的……青年人?
男人脸颊白嫩,双眉浓密,穿着一袭朴实无华的墨黑长袍。年轻俊美。
但其披散的长发,却又好似刚淋过一场大雪。
还有这人的眼睛,杨培风冥思苦想,都很难找出一个词来形容。
见他许未回话,男人微微笑道:“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一直瞧我作甚?”
杨培风弯弯绕绕道:“这破败道观瞧着多年没人的,今天倒是巧了,一来就来俩。”
最坏的结果,对方是梁家的人,那么自己命就该绝了。
男子开门见山道:“我是大夫,受人之托,专程来给你治伤。一点都不巧。”
杨培风不禁松了口气,缓缓说道:“晚辈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别人说得话也不爱听。唯独最遵从医嘱。”
男人颔首,切入正题道:“你迟入天心已长达六载,将来还不知耽搁多久,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每与人交战,尽管小心翼翼控制气海,但只要对手与你旗鼓相当,最多不出一炷香时间,就要精疲力尽。心生退意。”
杨培风神色略显复杂。
对方的话正中要害,但在他心里,自己今天选择退,绝非没能力杀人,而是没必要,也没道理。
倘若他有杀心,布衣老者连同那二十八人,一个都活不了!
但这种自讨苦吃的话可不能说,一个不好被人给收拾了,得不偿失。
男子语出惊人,“你动杀心了。”
杨培风愣了一愣道:“不敢。”
男子忽然抬头盯着杨培风,似乎要将其看穿,“杀心就是杀心,和杀谁无关,杀猪杀狗,这都是杀心……”
说着,他声音一顿,沉默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