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外面早已没了白天的喧嚣,剩下闪烁的霓虹灯。
睡了一下午的三叔,此时毫无困意。
辗转反侧。
翻来覆去。
自己没有睡着,却把三婶吵醒了。
“你睡吧,不用管我。”
三婶起床给三叔倒一杯水。
“别想了,这个疙瘩解开太费劲了。”
“阿栋呢?”
“回去了,早到家了。还要早起上班,昨天下午有两个电话,事情不太重要,我给推了,其他的别想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彭叔彭婶对我有恩,大哥对我有情有义,与其说是彭叔彭婶把我养大,不如说是大哥把我带大的。”
“这恩情咱们都记着呢慢慢还,都到这个份上了,说啥都无济于事,彭栋是觉得大哥大嫂受太多委屈了,才会愤愤不平,相信时间吧。”
“我怕彭叔等不了那么久了,过年的时候我去拜年,彭叔的身体明显不如从前,说话基本上听不到了,门前的台阶都没迈过来,那一刻才意识到彭叔可能真的老了。”
“彭叔今年有九十六了吧,平常人活到九十六的都不多,你还想咋样?”
“彭叔十五岁上战场,戎马一生,战功赫赫,最终选择解甲归田,结婚生子,加上我跟曹大哥,七个孩子,基本上全靠彭叔一个人……”
“彭叔一个人挣工分,养活你们七个,你们放学了都是自己下地刨红薯补贴家用……你都说八百多回了。”
“我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是说有一年冬天,我还穿着单衣单鞋,天非常冷,整个人都木了,大哥知道后立马把他的棉衣给我。
那件棉衣是他唯一的棉衣,都穿三年了,他穿上小太多了,外面用褂子罩着,我穿上正好,大哥就自己穿褂子,里面的毛衣补丁都摞补丁。
看见我的单鞋,大哥一连七天放学后去供销社杠包,杠化肥,杠棉花包,扛红薯干包,帮忙宰羊,反正只要是给钱的活都干,天天干到后半夜,手上全是水泡,肩膀都磨烂了,挣了两块二毛钱,给我买了一双棉鞋。
结果被二哥看见说彭叔偏心,给大哥钱买鞋了,大哥解释说这是自己的挣钱买的,二哥不管,非要穿棉鞋,大哥没办法,又去干了十天才凑足钱给我买了一双棉鞋,大哥才十四岁呀。我被人欺负,都是大哥给我撑腰。
后来大哥读到高中,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了,大哥就辍学了,大哥的学习成绩非常好,考上大学的机会还是非常高的。
大哥不上学了,就去挣工分,打零工,贴补家用,后来好好的当兵机会也放弃了。
再后来,曹哥和我考上了大学,大哥在家鼓捣一个小作坊,给人做石刻,大哥现在身体不好,就是那时候吸入的粉尘太多造成的。
大哥的几个弟弟都不去帮忙,见天的给大哥要钱。大哥为人踏实,技术水平高,口碑竖起来了,生意越来越好,大哥就雇人干活。
彭婶说都是自家兄弟,钱让外人挣还不如给自己兄弟呢,让你几个兄弟帮你吧。那几个弟弟啥德行,大哥是一清二楚,大哥不同意,彭婶就闹,还没分家呢,你就不认兄弟了,哭哭闹闹,坐在作坊门前不让开门,闹腾了好几天,生意都没法做,无奈同意了。
这才是噩梦的开始,老二喜欢吃喝,老五喜欢赌,老三老四抽烟,出去买东西都是挂作坊的账,最可恨的是老五,连欠的赌账都是作坊的。
大哥让几个人干活,老二喝多了起不来,老五夜里赌,白天睡觉,老三老四找不见人。大哥一个人干活,进度慢,跟不上工期,客户都有怨言,但是乡里乡亲的忍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