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村时, 天将亮未亮,云上蒙着一层厚厚的乌青,村民们举着的火把成了漫山头中的灯笼,晃晃荡荡飘在眼前, 身后的海面又恢复了沉寂的模样。
老村长抱着苏允又打又骂, 一张因为苍老而堆起褶子的脸惊吓未消, 声音里尚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意:“你干什么去了你?!一个人乱跑什么?”
苏允嗷嗷叫了两声, 衣裳被海浪拍湿,又躲到林间沾了泥土, 再想起方才两人打斗时那惊天动地的响动, 瞒是怎么都瞒不过去。
他索性眼一闭,瞎编一通:“我晚上睡不着, 担心我那墙迎春, 想偷偷起来看一眼, 结果才走到花架前, 人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在海边, 发现这位圣地来的姑娘在和一只——”他比了个格外夸张的手势:“那么大的妖斗法,最后将那妖怪打跑了才回来。”
他这么一说, 村民们的视线齐刷刷朝薛妤汇聚过去。
老村长拾整了下神情,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上前郑重其事朝薛妤作揖,道:“多谢小仙长出手相救, 我们家而今就剩小六这一根独苗,他若是出了事, 我真——”他说不出去。
薛妤还是头一次感受这种被戴高帽子的感觉, 她避过老村长的礼, 道:“分内之事,应该的。”
等一行人回村时,天已经大亮,一群妇女围在村口左顾右盼,最中间的那个眼肿成了核桃,几乎喘不过气来,老村长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地揪了下苏允的耳朵,道:“还不快见你阿娘去!”
苏允飞奔着到了那妇人跟前,连说带比划地解释。
“女郎。”一片兵荒马乱里,朝年几乎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将薛妤上下看了看,见她没有受伤的迹象才道:“您跟九凤交过手了?”
九凤的气息对梁燕和轻罗这种妖怪几乎具有审判性的压制,梁燕还好些,轻罗的耳朵到现在都还竖着,用帽檐低低压着,闻言都看向她。
薛妤道:“嗯。”
朝年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喃喃低语:“居然真在这。要不咱们别管这任务了,反正带头来也完不成,咱们冒着危险奔波来去,他们一个两个的推三阻四连个真话都没。”
“女郎。”朝年压低了声音提醒:“您身上还有伤呢。”
溯侑一排浓密的睫羽颤然动了动,看向薛妤。
“没事。”薛妤不甚在意地道:“我有些头绪了。”
“朝年,这两天你多在村里走走,盯着村长和几位管事的,有什么发现不要擅作决定,及时通知我。”她又看向轻罗和梁燕,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镇,说:“你们两去我们那日汇合的驿站里守着,不用干别的,就每天吃吃茶,问问在驿馆里歇脚的老人、掌柜,十年前这个村里,可有来过什么富家公子少爷,又发生了怎样的奇闻怪事。”
三人齐声应下。
“溯侑。”薛妤看了眼身形单薄的少年,说:“你跟我过来。”
薛妤的石屋内,她站在半开的窗牖前,看着那位才经历大喜大悲的老村长在进屋之前,狐疑地看了看那面长春花藤,片刻后招手叫了几个人将那些藤全拔了。
在这期间,苏允单脚站在墙边,环着胸看着,一脸想跳起来阻止,却最终迟疑的神情。
直到最后苏允嗤的冷笑一声大步回屋,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薛妤收回视线,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肩头才一点点松落下去,那种深藏在冷淡外表之下的疲倦开始初现端倪。她将从九凤那得来的回答说给溯侑听,而后问:“这事,你怎么觉得。”
溯侑看着她搭在椅边水晶般的长指,沉思片刻,道:“谜底多半藏在陈淮南身上。”
“现在问题是,我们无法接触到陈淮南。”薛妤一双琉璃似的清水眸落在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认真问:“若是你,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若是在十天前,她问出来,溯侑必然